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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紫儿生怕苏贤碰着了地上尖锐的碎片,扶着她到榻前坐下,柔声答道:“放眼宫内,皇上对谁有主子这般好了?”

  拍拍苏贤的手背,她又笑道:“一月内连晋三级,这在历年来的第一次,可见皇上对主子的重视,主子怎可妄自菲薄?”

  苏贤嘟着嘴,脸颊微红,不依道:“紫儿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难怪娘亲那么疼你。”

  紫儿摇摇头:“主母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要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而且,奴婢这不是说着大实话么?”

  苏贤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眨眼间又皱起眉头:“紫儿,娘亲让你捎话了么?”

  “主母只让奴婢带一句,让主子稍安勿躁,该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紫儿凑上前,低声转述道,脸上一派笃定。

  苏贤听她这么说,患得患失的心情终究是平静了下来,一双丹凤眼灼灼生辉。

  娘亲总是会将最好的送到自己的面前,以前是,往后也定会如此。

  紫儿利索地打扫好寝殿内的一片狼藉,熟门熟路地取出药丸,又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了苏贤的手边:“主子,是时候用药了。”

  苏贤张口吞下,忍着药丸里一股子的腥味,灌下了足足半壶茶水,这才缓了过来。

  “紫儿,那李御医可信得过?”

  站在镜前,苏贤抬手覆上自己的脸颊。

  虽然服药后不再疼痛搔痒,这容貌也没有丝毫改变,她还是禁不住的担心。

  谢府中能人无数,那李御医真的能寻出药方,替自己摆脱谢昊的控制?

  紫儿低眉顺眼地道:“主母曾查探过这位御医,自小家境贫穷,如今入了太医院,家族得以受惠,膝下却只得一子,宠爱有加,恣意挥霍,不到几年就将积累的一点家财花尽了。不得已,李御医才会答应我们,铤而走险。”

  苏贤点点头,娘亲办事,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谢当家如今还没有发现?”

  “自是察觉了,”紫儿此话一出,她不由大惊失色。

  “走漏消息了?这该死的御医,果然靠不住!”苏贤忿忿地跺脚,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惊惶:“那娘亲她怎么就不把方子直接抢了?苏家多的是钱,我就不信不能请到比李御医更好的大夫!”

  “主子莫急,”紫儿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帮苏贤顺了顺气:“主母早有防弊,这御医的独子上月迷上了春晖楼的花魁,却苦于没有大笔的钱银,把人赎回去。主母便顺水推舟,把花魁的卖身契要了过来,送到郊外一处别院藏着,又悄悄知会了那御医的独子……”

  “妙哉,不愧是娘亲。”苏贤喜形于色,秦颜用花魁把李御医的独子捏在手心里,就不怕御医不乖乖就范。

  如此,她这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这么说,谢当家也寻上那李御医了?”苏贤愉悦地笑着,慢条斯理地梳着略显凌乱的长发。

  紫色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木梳,轻声答道:“主子果真聪慧,确实如此。”

  闻言,苏贤眼底喜色更甚。

  不可一世的谢当家,却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等以后真相大白,不知那张脸上会浮现出什么样的神色?

  愤怒、羞辱,还是震惊?

  思及此,苏贤只觉浑身通爽,尤为解恨。

  只要谢家一倒,苏言没了靠山,又失了宠,更不会是她的对手了。

  到时候自己在后宫只手遮天,无声无息地除掉一个人,何其容易。

  可是,苏贤有点等不及了。

  “将近月余,娘亲还没说服谭老御医站到我们这边来?”苏贤厌恶地撇撇嘴,这位太医首顽固得就跟石头似的,油盐不进,让人无可奈何。

  偏偏皇上有令,琼华殿苏采女的病症,一概由谭司浩全权负责。

  连药童也不得擅自进入寝殿,药材的挑选,甚至汤药的煎服,他亦从不假手他人。如此小心谨慎,令苏贤无从下手。

  若能将此人争取过来,苏言这颗刺入她心口的刺,就能很快拔掉了……

  紫儿在秦颜身边长大,自是有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又与苏贤相处多年,一看就知晓她肚子里的曲曲折折。

  主母确实有意招揽谭司浩,却并非借他之手除掉苏言。

  毕竟苏采女服用的汤药,一概由这位老御医经手,若出了事,自是跟他脱不开关系。

  到时候牵扯颇多,指不定会把苏家扯进来,实在得不偿失。

  只是那位苏家大小姐的身子究竟如何,却是秦颜最想要清楚的。

  可惜太医首谭司浩没有多少特别的嗜好,不图财,不爱美色,独喜药理。但是,民间的医药孤本又怎比得过宫中的藏书?

  秦颜费了不少心神,至今仍是无从下手,却也并不焦急。

  紫儿心里明白,少一个谭司浩,也不会坏了主母的好事,先搁下亦无妨。

  只是,秦颜千叮万嘱时时盯着苏贤,免得她自以为是地动手,打乱了这场辛辛苦苦布下的局。

  当下,紫儿俯身道:“谭老御医一直保持缄默,怕也对咱们有所顾忌,没有正面表态,却又有何惧?”

  听罢,苏贤满意地颔首,笑得眉眼弯弯,再也不提此事,安然地梳妆打扮起来。

  皇上随时随地会来芝兰殿,她又怎能不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跟前?

  苏言感觉自己在漆黑中摸索前进,脚下沉沉浮浮,仿佛是一片沼泽,在慢慢地将她吞没。

  她伸手拼命挣扎,想要张口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惊恐、无措与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苏言勉强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岸边,一人正悠然地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

  明黄的龙袍,俊美的面容……

  苏言瞪大眼,就要扬声呼救。却看到那人身边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转过头,正是她自己的那一张脸……

  苏言蓦地惊醒过来,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与啜泣声。

  小月用温热的湿帕子替她擦着手臂和颈侧,红着眼道:“主子突然晕倒,在榻上躺了一天两夜了。”

  一天两夜,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苏言仍有些迷茫,有人踏入寝殿也不自知。

  “主子,谭御医送汤药来了。”小月稍微退开,细心扶起了她。

  双眼转向了榻前的老者,苏言回过神,认出了这位一直以来照料她的太医首。

  没有迟疑,她就着小月的手一口气把汤药灌了下去。

  里面放了很多甘草,嘴里并没有留下多少苦涩的味道,苏言朝谭司浩感激地微微笑了:“……有劳谭御医了。”

  “苏采女客气了,”谭司浩低下头,诚惶诚恐地摆手道。

  苏言刚醒,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和干涩,说起话来有点吃力,有些事却不得不问。

  她向小月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带着殿内一干宫侍出了去。

  “自数月前大病一场,我的身子不复以前。可是这次的晕倒,究竟为何?”苏言从苏家大小姐的身体醒后,便时不时开始头晕。她只道大病后身子弱,这才如此。

  但是这段时日以来,头晕加剧,还伴有眼前擦黑。服药后有所改善,却并未曾根治。

  苏言心下不解,服用的汤药没有异样,莫不是诊治的御医学艺不精?

  谭司浩低着头,恭谨地应道:“回苏采女,确实是病后体虚,又未曾及时进补,这才落下了病根。此事需循序渐进,不宜急躁,否则会适得其反。”

  “臣下此次换了几味药,又加重了药量,定能药到病除。”

  既然太医首这般说,苏言虽还有疑问,也不宜多问。

  难不成还当面质问谭司浩的医术,乃至是医德?

  命小月送走这位老御医,苏言暗地里琢磨着,要不要寻师傅验一验那帖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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