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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不外乎是想要自己把冰镇酸梅汤送去御书房,巴结君于远之际,顺道让他想起她这位小采女。

  随手翻着书页,苏言笑了,“小月,御书房是后宫嫔妃的禁地,你莫不是忘记了?”

  小日子睁大眼,低声答道:“主子,苏宝林每天送吃食进了御书房,皇上并未怪罪。”

  苏言一怔,四品官员才能进的御书房,君于远居然让苏贤进去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她心不在焉地放下书册,若有所思,“也好,我亦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小月,拿上酸梅汤,我们这便去御书房看看。”

  苏言好奇,君于远对待苏贤的态度,究竟如何?

  到了御书房前,却被陈瑾拦下了。

  他敛下眼帘,拘束地道:“苏采女,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书房重地。”

  苏言低低一笑,“陈大人,听说苏宝林这两天频频来御书房,同是嫔妃,采女便是闲杂人等了?”

  这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她自己不由哑然失笑,“我也不是想难为陈大人,只是想麻烦你通传一声。若皇上不允,我这便离开。”

  陈瑾皱起眉,终究是返身入去通报了。

  出来时,他的声线依旧淡淡的,“苏采女,皇上允了,请进。”

  “多谢陈大人了,”抬手整了整衣襟,苏言提着衣裙,带着一点忐忑的心情步入了御书房。

  这个地方,她曾陪着君于丘来过几次,并不陌生。

  一如以往的摆设,显然君于远没有刻意改变,反倒将此处保留了原有的风貌。

  “臣妾拜见皇上,见过苏宝林。”苏言矮身一福,余光瞥见苏贤温顺地站在案前,替君于远磨墨,一派夫唱妇随的模样。

  她胸口有些闷,低着头索性无视之。

  “朕正想着爱妃,你便来了。”君于远放下朱笔,笑得好不惬意,“风寒可是大好了?”

  苏言暗自挑眉,柔顺地几步上前,望向他含着几分羞涩,“臣妾已有了起色,多谢皇上关心。”

  抬眼在近处看见苏贤那张脸,她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毕竟是看了十多年的容貌,如今却在别人的身上,让苏言实在不太适应。

  “宝林这两天辛苦了,不若回去好好歇息,这里有苏采女就行了。”君于远看着苏言走近,张口便打发掉苏贤。

  苏言脚步一滞,侧头注意到苏贤神色平平淡淡的,不喜不怒,乖巧地行礼便出了御书房。

  以乳娘所说,这苏家二小姐定是个骄纵任性的主子,如今这番表现,却让人另眼相看了。

  究竟是此人隐藏得太深,还是谢家做了手脚?

  苏言的思虑一闪而过,面上扬起了笑意,“天气闷热,臣妾为皇上备下了冰镇酸梅汤。”

  君于远微微颔首,笑言:“苏采女有心了。”

  小月恭敬地把食盒递给一旁的李唐,却见内侍总管一脸漠然地将那碗冰镇酸梅汤放在边上,丝毫没有呈上的意思,不禁纳闷,却还是低着头不敢吱声。

  苏言知晓君于远厌恶酸甜的吃食,再者不明来历的东西,他也不可能碰,也便毫不在意了。

  看见她不惊不恼的神色,君于远笑了笑,招手让苏言到身边来。

  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他眼神一闪,指向下首,“爱妃身子抱恙,劳累不得,可特意前来,那就在书房陪陪朕好了。”

  “臣妾遵旨,”苏言默默抽回手,在软椅上落座。

  脸上波澜不惊,却无人知晓她如今心中的激荡。

  执子之手,不知何时,才能与子偕老?

  静静地坐在一旁,无视小月奉茶伺候使了无数的隐晦眼色,苏言自得其乐。

  这个寂静的御书房,浅淡的书香飘来,比冷清的宫殿更让她感觉舒服。

  只是如今的自己要靠近君于远,也仅有成为嫔妃这一途径。以苏家小姐的容貌,若要女扮男装,即便举止多与男子般相似,怕也是难掩娇媚之姿。

  她盯着脚尖,忍不住偷偷一瞄。

  君于远专注与案前,或微微蹙眉,或凝神沉思,或抿唇思索,似乎早已忘记御书房内的另一人。

  站在新帝身后的李唐,伺候之余,也顺道观察起这位小采女。

  苏言低眉顺眼,文文静静的,没有走近木案,也没有若有似无地招惹君于远的注意。

  仿佛变成了一个美貌的木偶,只偶然悄悄抬眸一瞥,朝上首一睇。美眸中流露出一分深思,一分倾慕,以及一分似有似无的淡笑。

  与刚才那位苏宝林炙热的眼神不同,这采女眸底的倾慕丝丝缕缕,清清淡淡,并不浓烈,却又深邃缠绵。

  这样的目光,李唐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却记忆深刻。

  思及此,他看向苏采女的眼神,多了一分不清不楚的意味。

  谢家果真好手段,让苏家送入后宫的两位女子,都甚得圣意,怕是刻意为之。

  不过两相比较,李唐对这位沉静的苏采女更为合意。

  那张熟悉的脸容,摆着不似记忆中的神色,总叫他难以适应。

  苏贤出了御书房,贴身侍婢立刻上前,神态恭敬地随她回了芝兰殿。

  “我倦了,你们都退下,留绿儿一人伺候便可。”她话语一出,其余宫侍遮掩着或羡慕、或嫉妒的心思,躬身离开。

  殿门一关,啪的一声绿儿倒在地上,顾不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她含泪趴伏在地上求饶,“奴婢该死,恳请宝林息怒。”

  原本神色平静的苏贤如今双眼满是阴狠,手臂一扫桌上的瓷具,碎裂的声音不断,却仍旧难消她心头之恨。

  连日进出御书房,还道她在皇上的心里已有了一席之位。

  谁知苏言刚来,新帝便立刻将自己赶了出去。

  两人孰轻孰重,一眼便知,让苏贤如何能不恼?

  尤其是,苏言那张艳丽非凡的面容,不知比如今的她好上多少……

  苏贤踉跄着走至镜前,瞪大眼盯着镜中平凡无奇的容貌,指尖狠狠抓着脸颊,勾出几道红痕。

  绿儿吓得面色一白,就着跪下的姿势往前爬了几步,惊呼道,“主子,谢当家曾言,这张脸坏不得,要不然……”

  “住口,别总是用谢昊的名义来恫吓我。”苏贤口中嚷嚷,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真的违抗谢当家的意思。

  放下手,她打开梳妆盒,轻巧地从最底下拉出内层,数十颗指甲大的小黑丸赫然在目。

  苏贤取出一颗服下,把梳妆盒恢复原样。捂着胸口倒退两步,喘息着走到了榻前。

  绿儿手脚并用地起来搀扶着她,伺候着苏贤躺下。

  苏贤忍着胸口的刺痛,心下忿然。

  终有一天,她会将苏言再次踩到脚下,成为明国最尊贵的女子!

  第十八章 夜明珠

  “姐姐,”苏贤施施然自殿内走出,面上微微含笑,迎向一身素衣的苏言。

  御书房之后几天,苏言便待在琼华殿,以伤寒反复为名,静心歇息。毕竟一个小小的采女在新帝身边坐了近半日,早已传遍后宫。若学着那位宝林连续几天……

  苏言心下自嘲,那真是要小命不保了。

  暗箭难防,她没打算把自己推到刀尖上,迅速安分地退了下去,也没在宫中惹来太多的非议。

  只是苏言识趣地留在琼华殿享受难得的清净,却不等于苏贤有这个耐性。

  远远看见苏贤的笑脸,苏言唇角微弯,上前行礼,“苏宝林折杀我了,总归是不符合礼数的。”

  尤其是,这声甜腻腻的叫唤,让她浑身不自在。

  对于苏言这般不冷不淡地婉拒,苏贤也不恼,笑了笑便携着她走入了前殿,“芝兰殿里也没有外人,姐姐原本就是长辈,这样叫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既然她坚持,苏言自然是不会当面拂了苏贤的面子,没有再纠结于此事,“姐姐最近得了几颗宝珠,想着数月没见,这便当作给妹妹的见面礼。”

  她手臂一抬,身后的小月垂着头恭谨地把一个精致的锦盒呈上。

  苏贤似是没想到她会携礼前来,一面示意贴身太监打开,一面客气道:“姐姐有心了,来妹妹这里,还带什么礼物,岂不是生分了?”

  待锦盒一开,她只觉眼前一亮。

  锦盒内居然是三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乌黑宝珠,苏贤认得出,这是前阵子邻国使臣送来祝贺新帝登基的礼单中,最为出色且罕见的夜明珠,这世间只得四颗。没想到,君于远竟然送给了苏言。

  思及此,苏贤眸底掠过一丝阴霾。

  苏言盯着她,不急不慢地开口解释道:“那晚皇上微醺,随手一指,就将锦盒留下,想必也不清楚里头有些什么。姐姐看着少见,就给送来了,莫不是妹妹不喜欢?”

  苏贤笑脸一扬,语调轻快,“妹妹高兴得紧,这厢多谢姐姐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让太监把锦盒收好,暗暗窃喜:苏言和乳娘打小就住在苏家离主宅最远的偏房,见识浅薄,自是不清楚此物的价值,倒是便宜了自己。

  苏贤愉快地留着苏言用午饭,殷勤地夹菜又命人送来滋补的鸡汤,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苏言始终淡淡微笑,带着两分羞涩,与一点恰如其分的惶恐。

  一顿饭,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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