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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若果皇后是妻,四妃是妾,那么这采女连通房丫鬟都要比不上。

  因而,苏言连面纱都没佩戴,施施然地朝候在宫门前的太监微笑行礼,“小女子见过大人。”

  这太监不同于他人,高大魁梧,脸容刚毅,颇有几分武人的气质。若非面上无须,又穿着太监服饰,怕是要让人以为是宫中侍卫了。

  此人苏言认得,名为李唐。之前的身份,却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山贼头子。当年他大肆招兵买马,猖狂至极,引起朝廷的注意。先帝派五千官兵围剿,不足两月,山贼这群乌合之众便尽数被诛杀。

  而领兵前往的,正是前太子君于丘。

  当时苏言随行在侧,倒是看中了李唐这位武功高强的血性汉子。稍稍调查了他的身世,决定招揽其为君于远所用。

  还记得那会儿,李唐面上隐含讽刺与讥笑,声称最看不起像她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

  苏言也不恼,反倒打趣道:“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未曾效忠,何来背叛?”

  听罢,李唐眼底只余下不信与怀疑。

  如今,倒是一语中的。

  苏言为君于远而死,死后重生还是为了他而活。

  李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言,却见她好脾气地嘴角含笑,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由得他慢慢端详。

  半晌,他双眼一眯,倒有些明白君于远为何会看上这女子。

  与那人曾见过一面,此女倒有七八分相像。

  并非容貌,而是风骨……

  李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苏采女,跟我来。”

  这神态,这语气,还是十足的流氓相。

  苏言暗自好笑,显然一年的时间,要改变他的本性却是不易。

  苏家小姐的身子甚为不好,走到半路已是气喘吁吁。

  走走停停,在李唐的不耐达到极点时,终于是到达了目的地。

  望见眼前杂草丛生的院落,以及破旧的木屋,苏言愣了愣,诧异地想:皇宫里面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李唐抬抬下巴,似是对她面上一瞬而过的惊讶甚为满意,“新帝登基,后宫正加紧修缮,暂时委屈苏采女在此要住上一段时日了。”

  闻言,苏言微叹。这下马威,分量真够足的……

  幸好,李唐还良心发现,没忘记调配伺候的人来。即便只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亦是足矣。要不然,苏言或许得用这孱弱的身子,独自收拾这荒凉的院子,到最后,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主子,请移步到屋外。”宫女小月拿着抹布,如是说。

  “主子,院子杂乱,请到屋内歇息。”太监小日子挥着小镰刀,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探出半张脸来。

  苏言无奈,缩在前院角落,默默地盯着木屋里的小月将一盆盆的污水倒出,瞅见院里的小日子把草一捆捆地绑好搬入柴房。

  不得不说,这两人确实有些能耐。

  不过一个白天,就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宫中奴才素来擅长变脸,远远咧着嘴,满面谄媚笑容。走近一看这透着凉气的破院子,眨眼间就敛了笑,板起脸把食盒往地上重重一放。

  苏言示意小月拎起食盒,从荷包取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

  小太监掌心掂量了一下,抬眼给了她一个识趣的眼神,连行礼也免了,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日子握着拳头,小声嘟嚷,“真是……欺人太甚,采女就算八品,也是皇上后宫里唯一的主子……”

  苏言眼皮一跳,这是夸,还是贬?

  若真是新入宫被家人宠溺的无知少女,一听这话,更是火上添油。

  确实奴才就是奴才,八品采女却仍旧是主子。如今这主子还得看奴才的面色过日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促使下,说不准会大发雷霆,闹出些事来。

  可惜,苏言两世为人,这些事看得太多了。

  宫中这样吃人的地方,见风使舵,明哲保身,也不过是为了留住性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又何必生气?

  毕竟,这一路,她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苏言懒洋洋地摆手,丢面子是小,饿坏肚子是大。

  反正,苏言早就锻炼出刀枪不入的厚脸皮,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吃饱饭足之后,再动脑筋也不迟。

  小月收拾好碗筷,小日子低眉顺眼地上前一步,提醒道:“主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沐浴梳洗。”

  苏言敛眉一笑,“宫中有这样的规矩,一天得洗两回?”

  她可没有忘记,一大早被那些嬷嬷里里外外地搓洗,就差掉一层皮了。

  小月答道:“主子刚封为采女,又没有其他嫔妃入宫,按规矩今夜需得侍寝。”

  苏言一怔,倒是忘记这回事了。

  见两人偷偷朝她这边张望,苏言笑了笑,“皇上刚刚继位,想必国事繁忙,日理万机,今夜不会来了。小月伺候我就寝,晚上小日子就守在院门。”

  两人垂下头,低声应了。

  不管李唐的下马威是否为君于远授意,显然也得到了他的默许。

  既然如此,苏言也没必要这么快装出一副怨妇的模样,守着一室微弱的烛光等到天明……

  昨儿未眠,今天再折腾,苏家小姐的身子怕是真要倒下了。

  于是,她安安乐乐地躺在松软的床褥中,舒舒服服地阖上双眼。

  即便这屋子看起来比较破烂,内里却是整洁舒适。

  也是,宫中随便一只花瓶,一幅字画,哪个不是珍品?

  院落许久不曾有人住下,有股湿润的霉味。在房中置下香炉,浅浅淡淡的熏香萦绕,驱散了异味,催人入睡。

  只是苏言向来浅眠,昏沉中感觉到缕缕夜风拂面,有人推门而入。

  双眼迷蒙地睁开一条缝,月华下,来人俊雅的面容沉静如水。

  她微怔,赤脚下榻,跪在地上,“……苏言恭迎皇上。”

  不是臣妾,而是苏言。

  这样的称呼,让君于远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睇着苏言,温温柔柔地笑了,“地上冷,快起来吧。”

  这样说着,却没有伸手去搀扶。

  她小声谢了恩,站起身却始终低着头。

  苏言对于他的出现有些惊讶,没料到君于远居然反其道而行。以为他今晚不可能出现,却偏偏深夜前来。

  未能见着她欣喜若狂或惊慌失措的模样,君于远怕是要失望了……

  “内宫修缮,委屈苏采女了。”君于远环顾四周,轻声叹息。

  苏言背对着他点灯,嘴角小幅度地撇了撇。

  分明就是君于远安排她到这里来的,如今算不算得上是猫哭耗子?

  想起这句话,苏言唇边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笑意。

  师傅萧霖曾言,对不同人,自当用不同的手段。

  在她听来,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如今,眼前这人确实学以致用,甚至相当的炉火纯青了。

  君于远大略扫视四周,暗暗好笑。

  不知李唐究竟怎么从宫里寻出这么个地方,显然确实不喜欢这位苏家小姐,故意刁难。

  只要无伤大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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