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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身边的手下,看起来绷着脸皮一丝不苟,倒是谨慎小心。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也算能安枕无忧。

  苏言换上新衣,除去脸上的面纱跟着侍婢去了前厅。

  苏言身上的状纸,已被侍婢收好,恭恭敬敬地放在托盘中送离了房间,显然是早一步落在了陈瑾的手上。

  果不其然,她踏入前厅时,那位御前侍卫手边的木桌上放着的,正是那份所谓的血书。

  苏言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民女见过陈大人。”

  瞅见这女子的相貌,陈瑾眸中掠过一分惊艳,以及二分懊恼。难怪手下前来禀报时,神色古怪。

  如此美貌的女子寻上门,也很难让人不猜测此女与他的关系。

  他不悦地皱起眉,粗声粗气地问起,“你特意上门就为了递这么一张状纸?莫不是姑娘忘记了,我这里不是官府,也并非大理寺,根本不能越权插手此事。”

  顿了顿,陈瑾这才示意苏言站直身,稍微放缓了语气,“若有冤屈,姑娘不妨到衙门击鼓开堂。知府素来秉公办理,自会替姑娘申冤。”

  状纸上写的,只是苏家家财被占,小叔对苏家小姐意图不轨之事。生怕自己的字迹被认出,苏言还让稍微识字的乳娘替她书写。

  至于这背后的事,自然不能让乳娘掺和进来,也便没有写明。

  苏言侧头咬着唇,面上闪过凄楚、不忿与难堪,这才缓缓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民女这位小叔已经来了洛城,正在城内大肆搜索。原本想着躲过一时,等他放弃也就罢了,谁知他却找来了靠山。”

  她略略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了下去。即便短短一瞥,以陈瑾的锐目,苏言微红的双眸已收眼底。

  “民女实在无奈,只知那靠山姓谢,却并非官府能得罪的,这才斗胆到府上求陈大人做主。”

  苏言双目含泪的模样,即便是磐石,也禁不住心软。

  陈瑾剑眉一蹙,正要出声相劝。

  屏风后,却突兀地传来一声轻笑。

  闻言,陈瑾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面无表情,起身候在一侧。

  苏言面色微僵,原本清明的脑袋一下子变成了糨糊。她心下惴然,手足无措。

  山水屏风后,一位锦衣男子缓步走出。墨发金冠,亮眼的明黄,正是新帝君于远。

  望见苏言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似受到了惊吓,陈瑾低声提醒,“姑娘,还不见过这位大人?”

  听罢,苏言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在胸前。暗暗平复纷乱的思绪,稍显慌乱地向君于远行礼。

  “不必多礼,”君于远柔柔地笑着,安抚道,“苏姑娘的不平无需害怕,尽管详细道来。”

  苏言心下苦笑,原想借陈瑾之口,把此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这人知道。之后的事,基本上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毕竟以君于远的睿智,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只是,她却没有料到,旬休之际,新帝居然会悄悄驾临御前侍卫的府上。

  在这里,再次与他相见……

  起初的诧异与惊慌渐渐退却,苏言稳了稳心绪,一五一十地将她在苏家的遭遇细细地说了一遍。

  虽然与状纸上写的八九不离十,但衬着苏小姐这张脸皮,效果却不知要增加多少倍。

  余光瞥见陈瑾捏紧了拳头,满眼是替她的不忿。

  而君于远,却是一如既往地噙着浅笑,认认真真地听完,这才语气温柔地问道:“苏姑娘是如何得知那小叔的靠山姓谢?”

  一针见血,君于远还是如此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最关键之处。

  苏言皱眉,若是只有陈瑾,她有足够的信心把他忽悠得服服帖帖,事情定然一帆风顺。

  可惜面前这个难缠的人,却不容易糊弄过去……

  苏言略微思索,也不打算隐瞒,索性坦然道:“大人可听过江湖百晓翁之名?”

  君于远目光深沉,颔首道:“一袋金一字,自是有所听闻。”转眼,他又笑开了,“难为苏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也听说了此人。”

  苏言坦然道:“情非得已,只为苟且偷生罢了。”

  话音刚落,一阵沉寂。

  君于远直直地看向女子,许久才道:“还得委屈苏姑娘在这里住下,免得贼人又寻上门来。”

  苏言明白,这是保护,也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待手下人查明是非曲折,才会再作打算。

  她以前也时常如此,对于这所谓的软禁,毫无异色。

  苏家小姐背景清白,一目了然,任他们再查探也看不出什么来。

  片刻的迟疑,苏言请求道:“民女的乳娘就在西郊躲避,大人可否替她另觅住处?”

  “当然,”君于远含笑点头,“我这就派人将她送去安全的地方。”

  苏言吁了口气,“民女……多谢大人。”

  没了顾虑,她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脚,只难为乳娘要暂时充当人质,减低那人对自己的怀疑。如此,也不失是一种保全乳娘的好方法。

  前脚将苏言安置在后院的厢房,后脚关于这位苏小姐出生后事无巨细的经历资料便到了君于远的手中。

  他随意翻了翻,将薄薄的纸递给了陈瑾,“苏小姐所言之事,你怎么看?”

  陈瑾飞快一扫,答道:“回皇上,这苏小姐所言非虚,身世可怜,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君于远笑了笑,“看来,你对这位苏小姐印象倒是不错。”

  陈瑾黝黑的脸上微红,尴尬道:“属下愚钝,请皇上明示。”

  君于远收了调侃的语气,“她方才所述,的确事事属实,你觉得苏小姐说得如何?”

  陈瑾躬身道:“有条不紊,详细得当……”

  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君于远目光灼灼,“这苏小姐不仅胆大,而且又太过于平静,怕是有备而来。”

  陈瑾全身紧绷,“皇上,此人难道是谁派来……”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君于远摇头,“若说明国里谁敢向谢家泼污水,显然非朕莫属。”

  世家哪个不是向谢家俯首称臣,任其差遣,又如何会公然与它作对?

  陈瑾低头思索半晌,犹豫道:“皇上,即便谢家助纣为虐,为难苏小姐……此事恐怕并不能撼动谢家半分。”

  以谢家平日的作风,要么推脱得一干二净,要么找借口干净利落地遮掩掉此事。

  就算苏小姐升堂作证,也只不过给洛城众人一个饭后的话题,又或许让谢家得了一个英雄爱美人的名声。

  君于远睨了眼忠心耿耿的御前侍卫,心底不由叹息。

  若是萧霖还在,话起了头,早就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无需细说,结果也能让他甚为满意。

  若是他,眼神交汇,便能想到了一处,无需多言。

  总能在第一时间里,明白他所想的,他所求的……

  眨眼间的失神,君于远突然觉得有一缕倦意,自胸口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愿地站在明国的最高峰,却清清冷冷,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

  高处不胜寒,到头来,只有他一人独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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