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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连雪笑了笑,柔声道:“宫主不如先用饭,师父自会与你细细说来。”

  一个长长的红木桌,醒之有些别扭的坐在正中的上座,时不时抬头偷看坐在自己两手旁的四个人,几次欲言又止。

  诸葛宜抬眸笑了笑,将一块不知名的肉夹到醒之碗中:“小宫主不要只喝粥,这是小望山一种药草喂出来的野味,不腻的。”

  醒之点了点头,有点扭捏的说道:“诸葛先生……你们可以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恭敬,也不对我那么客气,怎么说我现在算是寄人篱下……而且我的并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宫主……若诸葛先生不嫌弃,直接唤我姓名便是。”

  诸葛宜看着醒之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小宫主莫要说什么寄人篱下的傻话,待到小宫主恢复记忆便知道我们对您来说算是什么……不过小宫主既然开了口,宜也只有从命。”话毕后,侧目看向身旁的人:“连雪、连悦你们听到了吗?”

  连雪、连悦齐声应了声,唯有郝诺一人一言不发的垂着头,似是与那碗饭有仇一般的恶狠狠的瞪着,口中念念有词。

  醒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如先生叫我醒之吧。”

  诸葛宜笑道:“那醒之叫我先生是否也太过客气了?”

  醒之皱了皱眉头,努力翻阅着合适的字眼:“若诸葛先生不弃,醒之便唤你一声前辈如何?”

  诸葛宜摇了摇头,转过脸去看向门外的方向,低声说道:“宜怎敢让做您的前辈,若醒之真不见外,不如叫我子秋,我全名诸葛宜,字子秋,这字自取了后……好些年便从来没人唤过。”语气中说不出的失落与萧瑟。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子秋,倒是个好名字。”醒之强压住心中那股不妥与烦躁,勉强的笑了笑,客套的说道:“先生既然如此不拘,醒之也就不再客气,以后便叫先生子秋便是。”

  诸葛宜极缓慢的转过脸来,平凡的脸上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似乎有万千情绪瞬时涌出:“如此,如此子秋先谢过宫主……醒之了。”

  “师父不要难过了,这个字不要也罢,那个笨蛋宫主不要你是她自己笨……”“郝诺!”诸葛宜怒喝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郝诺不服气的瞪了瞪眼:“本来就是!那个冒牌货哪里会给她挡灾解……”诸葛宜已是怒不可遏,霍然站起身来,厉声打断了郝诺的话:“郝诺!你即刻回房,面壁思过三日!”

  郝诺满脸委屈的与诸葛宜对视一会,又侧目看一眼楞在原地毫无反应的醒之,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跑出门外。连雪、连悦二人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朝门挪去,却被诸葛宜怒声喝止:“不许哄他!这三日不许给他送吃的!”

  醒之被这一声暴喝振回了心神,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郝诺还只是个孩子,诸、子秋其实不必如此严苛……”话未说完醒之自己便皱起了眉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诸葛宜此时才意识到醒之还在身边,神色一紧,连忙垂下头:“醒之说的是,是子秋对郝诺太过苛责了。”

  醒之听罢此话,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古怪,她动作僵在原地,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诸葛宜见醒之脸色阴沉沉默不语,更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谨慎又小心的站在原地,眼睑也渐渐的垂了下来,似是在等待着惩罚一般,连雪、连悦也挪到了诸葛宜身后,垂首而立。

  三人忐忑不神情与不安的情绪全部落在了醒之的眼里,那一副慎重又沉重等待醒之开口的模样,更让醒之说不出的憋屈和烦躁,无名的怒火瞬时蔓延开来,嘴里本来甘美的药粥顿时索然无味,她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汤匙,站起身来快步离去。

  待到醒之的脚步远去,诸葛宜才敢抬起眼眸,他回眸看向连雪连悦二人:“若此次……小望山再得不到小宫主的认可,恐怕恐怕……永生永世再难翻身……”

  连雪抬头看向醒之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师父放心,宫主并非心狠之人,只要想起一切,定然做不出遗弃血脉之事。”

  诸葛宜摇头苦笑,眸中难以遮掩的疲惫:“为师,此生已是无望,只望诺儿会比我幸运些……”

  小望山的后山是片一望无际的杏林,此时正直杏树结果的时候,一颗颗青青黄黄的果实点缀在枝叶间,散发着浅浅的果香。许是诺大的小望山终年不见人烟的缘故,山上的各种小动物都不似外面的那样怕人,偶尔可看见几只小松鼠越过躺在地上的人,挑拣着树上熟透的杏子,有的胆大些的还会停留片刻,有些好奇的盯着树下的人。

  醒之无精打采的躺在杏树下面,有一下没一下拔着地上的青草,自昨日知道无恨并不在小望山时又被告知一些似是而非的事,醒之心中就说不出的凄惶与茫然,并且深深的怀疑着小望山等人的动机,一夜莫名的安眠,让醒之的疑心不禁加重,虽然趁人不察的时候,仔细看了看香炉,并未看出有燃香的痕迹,醒之还是说不出的不安。今日晨起直至现在,醒之已经尽量在忽略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可却不知为何那不安越是压抑却显沉重,似是有什么极不好的事正在发生着。

  江南并非漠北,这里的一切对醒之来说太过陌生,虽心中认定小望山的人不一定能靠得住,可醒之还是不得不停留在此与众人虚与委蛇,金陵城堪比谯郡四座城池,莫说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孤身去找人,即便是走在大街上能找回来时的路已经不错了,即便醒之如何的不信任庐舍的人,可也只能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庐舍。

  醒之心中特别的疲乏无力,似乎当初那股支撑着醒之来江南的信念和执着似乎在瞬间被什么蚕食了个干净,醒之已经不能像一切一样对什么都很乐观,也不能像在漠北时对谁都无条件的信任着,思虑也一日重过一日。

  醒之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无恨弄丢了,无恨是自己从漠北到江南这一路的支撑与坚持,怎么能丢了呢?醒之每每想起是因为自己无条件的相信了莫苛,才会丢掉无恨的时候,翻山蹈海的悔恨与绝望便能瞬时将醒之淹没。

  醒之做梦都不敢想无恨落在那些人手里,到底会出什么事,如果真有什么万一,即便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对不起玲珑月交托时那殷殷期盼与无条件的信任。

  小望山上众人的态度极其诡异,关于他们所说的婀娜山天池宫,醒之不知道潜意识里是不相信,在醒之的概念中婀娜山上人只不过是传说,传说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故事,故事中那些传说中人可以让人仰望让人向往,可当你突然成为传说里的人时,那是一种多么荒谬的感觉。所以即便是答应了找回记忆,醒之也并未把诸葛宜所说的话全部当真。

  一只大胆的松鼠,站在醒之的手旁,盯着醒之看了又看,一直沉溺在思绪中的醒之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它吸引了,那松鼠等了又等似是实在经受不起诱惑,自认为隐秘的朝醒之身上跳去,一点点的挪到醒之的腰间,扒拉着小爪子去拽醒之腰间闪闪发光的金玉相间的配饰,左拽左拖四个蹄子一起拖拽,什么姿势都用了个遍,小松鼠折腾了好半晌,怎么也弄不掉那亮晶晶的东西,着急的抓耳挠腮的团团乱转,一只爪子就是不肯放下那根绳子。

  醒之被这呆呆傻傻的小松鼠逗的笑了起来,小松鼠收被笑声惊吓到了,一下松了爪子,大大的眼睛机警的看向醒之,醒之抬手就要去抓身上的小松鼠,却被一只手轻轻的挡住了下来。

  “别抓,吓到它,它就会咬人的。”郝诺一边小声的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去,放在小松鼠身旁,小松鼠歪着脑袋看了一会,似是认识这只手一般,放弃那拽不掉的配饰,想也不想就跳上了这只手。

  郝诺歪着脑袋眯着眼,一脸得意的摸了摸手中的小松鼠,将小家伙送到了醒之的面前:“看,你对它友善,它就能感觉到的,就不会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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