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娘子(46)_安思源

四十六

　　夕蕴忽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立着在一块嶙峋的太湖石前。很久，她扑哧一笑，带着几丝爽朗的俏皮，"是爱啊。我就说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这世上最要人命的不是爱情，而是衍生而出的亲情。爱人死了，能作诗悼亡，能轰轰烈烈地说出来，若干年后还能找个人来取代。亲人走了，那种悲痛连说都说不出口，太痛了，至死都不会再有人能替代了。我爱越浩，可是他替不了万漠。"

　　"这番话，你说给大哥听过吗？"说实在话，越蒙当真是没听懂她的话。有些东西，没有经历过，不管旁人怎么讲都是悟不透的。他只是觉得，这话可能会把大哥伤得很彻底。

　　"说不说都一样吧，他不会介意的。万漠不在了，可陆仪是活生生的。"

　　"这时候才想起来要装怨妇，太晚了吧？"越蒙噙着笑意，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冷声道。

　　"啊？"这话反倒让夕蕴一下反应不过来了。

　　"今天乔嵩来丝栈找我，我们聊了很久。他听说大哥收留了陆仪，觉得这事一定有隐情，怕大哥独自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又担心你误会。我本想着回来知会你一声的，可现在看你这模样，想来你知道的应该比我还多。"说着，越蒙打量着夕蕴的表情。

　　她傻笑着躲避他的目光，眼眸中有一些闪躲。果然是他想多了，早上出门前还为这事担心了许久，若不是乔嵩忽然造访，他本打算去质问大哥的。没料，大哥与她之间竟早已没有了秘密。

　　"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你的。"半晌后，夕蕴坦率承认了，她知道就算瞒过全府上下，也骗不了越蒙，"对了，乔嵩还跟你说了什么？朝廷那边是不是也有动静了？"

　　"嗯，邱胜全三日后到扬州。"

　　"邱胜全，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夕蕴眨着眼，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名字真像个太监。

　　"是少府侍卿，他倒还好，不算难缠。可他是户部侍郎邱均的表叔父，就怕不久之后，邱均也会来扬州。"越蒙轻笑，这种时候，大概也只有夕蕴有心情说笑了。

　　"那杨钊呢，会不会来？"

　　"也许吧。"

　　"我们要不要搞一个欢迎仪式，每个人发一块小帕子，写上'恭迎父母官'，然后让大伙儿挥舞着夹道欢迎？哦，对了，还要派一个小孩子上前送礼，就送灵为斋的胭脂吧，这样能全方位占领市场。嗯，帕子就用展家丝栈的丝做，多好呀。"

　　"……是呀，真好，交给你来办了。"越蒙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在不规则地跳动。

　　"我很忙，交给小弟办好了，我还要想办法安排从凉呢。"夕蕴坚信，自家弟弟是很有文娱天赋的。

　　"有件事，你也许会很惊讶。"被她这么一说，越蒙才想起正事，"拿走那些私盐账本的，是大哥的人，我猜现在应该已经销毁了。其他的事，也许你去问他会更清楚。"

　　"怎么可能？！"

　　"呵呵，乔嵩是这么说的。"

　　"夫人……二爷……"刚说到重点，如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少爷和小姐又闯祸了！"

　　不等如乐娓娓叙述，夕蕴和越蒙已经朝着事发地点跑去。

　　是厨房，但是又不像厨房，这里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一群人排成一队，整齐迅速地传递着水桶。面前的火光渐渐消退，只留下一栋被烟熏得漆黑的厨房。年过半百的老厨子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一个劲儿地在一旁猛咳。好在看起来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

　　真正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是正依偎在展越浩身旁娇哭的女子。勉强可以称之为女子，如果严格来说，那是一块会活动会撒娇的黑炭。"黑炭"身上还爬满了一些被烤焦的、已经辨别不清种类的虫子。

　　着实惨不忍睹，夕蕴不忍看下去了，只好别过头，利用越蒙来挡住自己的视线。而这一转头，目光正对上躲在自己身旁的三个小鬼。夕蕴眯了眯眼，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好心地告诉那个陆仪，姐夫喜欢会做菜的女人，尤其喜欢吃鲫鱼汤。是……是从商让我这么说的。"钱小弟飞快地叙述完，很没义气地把关键问题抛给了从商。

　　"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鲫鱼肚子里放了只死虫子，在盐罐子里放了些蟑螂，在锅里放了些蜈蚣，哦，是很多，我忘了……之后的事，问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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