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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初升,树影匝地,一段段无人守卫的长殿像一只只静默的妖兽,张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会醒过来吞噬一切。

  一声嘤咛的叹息,从长楼深处传了出来,经风吹散变得隐隐约约。

  停伫脚步,循声朝长楼顶上看去,雕栏玉砌间一个窈窕的身影呈现其中,正额头微抬凝月沉思,她看的出神,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侍女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连忙快走了几步,登上了长楼,将怀里抱着的貂皮大氅,披在女子的肩上,“王后娘娘,长楼风大当心身子,如今您还在月子里,御医说不宜到处走动。”

  “不碍的。”

  语毕,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个白皙饱满的额头,一方薄纱遮住了口鼻,风吹过,薄纱贴在脸颊;双眉入鬓,细长的双眼犹如两道弯月,眉间点着一抹晕红的朱砂,谈不上美艳,却有说不出的风韵。

  她抚了抚鬓边被风吹乱的长发,轻轻柔柔地说:“我们鬼洞人,不像你们雍朔人规矩那么多,鬼洞人的农家女子,刚刚生完孩子就能下田干活呢。”

  “娘娘金枝玉叶一般的身子,平常百姓怎么可比。”侍女边说边飞快地在她胸前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王后手指飞上了她的额头,轻轻点了点,“就你会说话。让你去探听的事怎么样了?为何今日宫中冷冷清清?”

  “回娘娘的话,奴婢刚刚在议事厅听到的消息,说是野陉今夜要来攻城。宫内的守卫全部调到了城头设防。”

  “噢!”王后的眉头微微一皱,手扶着汉白玉的栏杆,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半晌她才又问:“陛下呢?”

  “陛下……” 

  正说话间,城门方向的火光抖动了起来,呐喊声与惨叫声一齐传入耳膜,躁动的马蹄踏的大地为之颤动。

  “必是野陉带人来了。娘娘,我们还是赶紧回吧。”

  王后嘴角的苦笑变为惨淡,仿佛是预料之中,说了句:“终于还是来了。”作为鬼洞族首领的女儿,她曾经亲眼看到过摩诃人在打草谷时抓住一个不愿意放弃食物的鬼洞人,用三只长剑将他活活钉死在一株老树上,且剜眼割舌,残忍至极。

  摩诃人是恶魔的后人。这句红泪曾经预言过的话,在精绝国中播散开来,连三岁的孩童,对此也有深入骨髓的认知。

  “娘娘。”

  王后身子一怔收回回忆,看着远处的刀光火影,幽幽地叹了一声:“回吧。”

  夜幕下,火光照亮着寝宫的大门。

  国王西煌正背着手焦急地等待着王后朝颜的归来。在他的身边,嬷嬷挎着收拾好的包袱,怀里抱着刚出世半月的婴孩;小孩儿还在酣睡,粉嘟嘟的小脸挂着一缕甜美的笑。而他身后,站着十二个劲装打扮手执钢刀的宫廷武士,每个人的手上都牵着马匹。

  一听到脚步声,西煌马上就迎了过来,一把捉住朝颜的手,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东西收拾好了,连夜上路吧。”

  一切来的突然,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问去向何处,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战争是男人之间的争夺,女人只是作为战利品附属于胜利的一方。她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身为王后若落入敌国之手,必将受尽百般凌辱;更何况孩子刚刚出世,按摩诃人素来的行事,一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她想,假若没有孩子,她一定会陪他与城池共存亡。可是如今呢?她只能选择离开,越远越好。

  “身子能骑马吧?”大概是离别在即,年轻的国王轻轻地叹了口气,紧锁眉峰。

  “嗯!能!”垂下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硬是挤了出一朵微笑,“陛下,原谅臣妾不能陪伴在你身侧。”

  西煌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惨淡,“不说这些了。若能平安过今晚,我会派人去雍朔国接你回来。”

  说完从嬷嬷怀里抱过西泠雪,趁着火光仔细打量着襁褓的婴孩,似乎每一眼都要刻在心间,最后他俯身在她娇嫩的额头温柔地亲了亲,并将她高高举起:

  “你要记住你的名字叫西泠雪,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你都是精绝国的公主,假如上苍注定要灭我精绝国,听着,西泠雪,在你长大成人之后,你一定要为你的父王报仇,为你的族人报仇。”

  小孩儿被他坚硬的胡茬刺的醒来,睁开星辰般皎洁的眼睛,忽然哇地大哭了起来。声音嘹亮惊的枝头的鸟雀轰然飞散。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她的身上,就连西煌也被震惊了,——这样嘹亮的哭声,在应允么?

  “一路小心。”略作沉默,他将孩子交到朝颜的怀中,吩咐说:“往南走不要回头,无论身后发生了什么。”交给她一把匕首,“拿去防身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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