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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沈密藏如未听到,只是嗯了一声,踱步进了林子。他的十数名手下纷纷下马,呈扇形入林,排开搜查。

  那笑脸侍卫并未跟去,只是解释道:“孟千户,我们已搜过来路,一无发现。”

  孟贤啊了一声,大为吃惊。他心道,来路去路都无秋长风的行踪,难道说他真是飞走了不成?转念又有些恼怒,明白了那笑脸侍卫的意思,沈密藏这般举动,摆明了认为他们天威卫搜的没有问题,说他们锦衣卫没用,还要再搜一遍。

  孟贤想到这里,心中满是不痛快,可终究不形于色。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我们也没什么发现,只能希望沈大人另有高见了。”

  那笑脸侍卫的笑容不减,也向竹林走去。孟贤讪讪跟着到了沈密藏身边,见到他正在抬头上望,忍不住也抬头望上去。

  竹林疏密相间,虽有微雪覆盖,但苍翠之意更浓。抬头望上去,可见苍茫云天。

  孟贤心想,难道这个沈大人觉得秋长风会藏在树上?可这里一眼就见到天了,怎么可能藏人?

  见沈密藏还在看得出神,孟贤几乎以为这沈大人是游山玩水来了,忍不住问道:“沈大人看什么,难道认为秋长风是从这里飞到天上去了?嘿嘿。”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陡然见到沈密藏睁眼望了他一眼,那目光直如电闪,心中蓦地发寒,竟再也笑不出来。

  沈密藏不语,只是缓步穿竹林而过,很快到了竹林边上。那十数个手下也搜寻完毕,回转道:“大人,林中脚印错乱,难以有什么发现。”

  沈密藏只是点点头,走出了林子,目光落在林子外的地上。他还是睡不醒的样子,但他看地上的时候,却有一种极为清醒的专注。

  雪早就停了,给地上覆盖了一层面粉般的洁白。近处有些脚印,均是孟贤手下的脚印。那些人显然搜到这里,一无所获,这才回返,因为秋长风不可能路过这里而不留下脚印来,再搜也是没用。

  不曾想,沈密藏偏偏好像觉得大有问题,又向前走了数丈,突然止步蹲下去,向地上望去。

  孟贤紧跟在沈密藏的身边,见地上有些兔子、野鸡、飞鸟留下的爪印,忍不住又想笑,故意道:“沈大人,秋长风总不至于化身兔子逃跑吧?”

  沈密藏眼皮都不抬起一下,只是轻淡地道:“痕迹。”

  孟贤自从见到沈密藏后,一直感觉这人惜字如金,头一次听他说了两个字,倒有些受宠若惊。可他还是一无所得,便皱着眉道:“痕迹?”蓦地发现雪地上除了鸟兽的爪印外,还有一种奇怪的痕迹。

  那痕迹有如一道月牙——月牙直径也不过两寸,甚至可以透过月牙见到下面褐色的泥土。

  这是什么动物的痕迹?孟贤大惑不解。

  那笑脸的侍卫早就上前,突然拿出一把小刷子轻轻地扫去痕迹上的浅雪。孟贤这才发现那痕迹极深,透过浅雪,甚至在泥土地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那笑脸侍卫低声道:“沈大人,看来你料得不错。”

  沈密藏缓缓起身,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远方道:“追!”他带的那些手下闻令,立即牵马前来。孟贤还是一头雾水,诧异道:“往哪里追?”

  那笑脸侍卫解释道:“秋长风、叶雨荷肯定是顺着这条路走的。”他策马前行,孟贤虽不理解,但也只好跟着他们前行,终于留意到那月牙似的痕迹夹杂在鸟兽痕迹中,看似不明显,但一路蔓延过去,颇为怪异,而那笑脸侍卫正是沿着那痕迹追踪。

  到了约半里外,那笑脸侍卫突然欢呼道:“在这里了。”

  众人上前,只见雪地上清晰地印着两双脚印,其中一双脚印纤细,另外一双脚印赫然是锦衣卫所穿的鞋子留下的痕迹。就连孟贤见到,都知道这肯定是叶雨荷和秋长风留下的脚印,忍不住诧异莫名。

  脚印蓦地凭空出现,煞是诡异。孟贤正沉思时,姚三思已道:“难道秋……长风入了林子后,削竹代步,踩高跷般出了林子?到这里才下了竹子?”

  孟贤恍然大悟,立即道:“不错,这人极为狡猾。估计是路过竹林时,放马离去,他们却飞身上了竹林,用刀砍了竹子代步走出林子,这才留下月牙般的痕迹,却不留脚印。”

  他这才想到沈密藏方才在看什么,沈密藏抬头望天的时候,肯定发现了竹林中的竹子有被新削的痕迹,这才出来寻找竹子留下的痕迹。

  秋长风削竹代步不留脚印,显然是知道追兵迟早会搜回来,因此故作谜团。若遇到寻常的搜索,肯定会忽略这种痕迹。事实也是如此,锦衣卫搜了一遍,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些细微之处,若非沈密藏亲至,只怕孟贤真的以为秋长风飞到天上去了。

  事情揭穿后虽看似平淡,但是若不经沈密藏看出,孟贤只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一想到这里,孟贤又气又恨还带分羞恼。他气秋长风端是狡猾,让他大跌面子。恨的却是沈密藏故作神秘,竟不告诉他真相,害得他一直在出丑。羞恼的却是,看似蠢笨如牛的姚三思都比他聪明一些。

  可恨归恨,孟贤忍住气愤,益发谦恭道:“秋长风虽狡猾,但还是逃不过沈大人的法眼。他这时落地,看脚印凌乱,显然伤势不轻,绝逃不了多远。”

  沈密藏话不多说,甚至连头都懒得点了,只是眼神示意。他的手下立即策马前行,追踪脚印而奔,瞬间激起一地雪尘。

  这些人搜查仔细、追如疾风,端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孟贤见了,也不由得心中凛然,暗想大明七十二卫中,多有强悍之辈,但这天威卫的人看起来,竟丝毫不逊于久在北疆作战的三千营。

  天已明,雪更淡,欲化身于泥。众人顺着秋长风留下的足迹策马狂奔,不多时又见一小丘,那足迹近小丘时一转,竟又进了一片林子。

  沈密藏虽看似没有睡醒,但追踪时一直身在最前,见状只是摆摆手。手下十数骑倏然勒马,如以臂使指,动作利落。

  孟贤也忙勒马,问道:“沈大人,怎么了?”他抬眼处,见到林中有三间木屋,像是樵夫猎户所住,而秋长风、叶雨荷的脚印正向那木屋蜿蜒而去。

  木屋前,赫然有个老者,正在弯腰扫着地上的薄雪,不时咳嗽两声。他听到马蹄声,抬头望过来,蓦地见到这多官兵前来,好像骇得动弹不得,雪也忘记扫了。可能是太过吃惊,他忍不住剧烈咳起来,整个身子抽搐得如风箱一般。

  沈密藏仍对孟贤的问话置之不理,只是下马进了林子,向木屋前那老者行去。

  他看似双目难睁,但在行进过程中,早将竹林内外看了个透彻。林靠溪水,木屋简陋,前方用枯藤松木围起了一个小小庭院,木屋外的板壁上挂着锐利的斧头和猎户用的弓箭。三间木屋,一间住人,一间堆放杂货,另外一间很小的是个厨房,搭着简易的锅灶,锅灶已开始冒烟。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樵夫猎户这种人住的地方。老者年迈、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岁月无情的刻痕尽在那老者身上展现。见沈密藏走过来,那老者略带惊疑地看着,神色不安。木屋中,隐约也有一两声咳嗽,似乎有病人在内。

  沈密藏缓步走到那老者面前,嘴角突然泛起了笑。他一直是一副慵懒懈怠的样子,但这一笑,却是极为善意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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