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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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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风冷冷地打断道:“你错了,没有谁比我更像锦衣卫。锦衣卫并非你认为不好,他就会不好……” 叶雨荷从未想到秋长风突然会变得激动,喏喏半晌,终于不想反驳,只是道:“不止是我,他们都这么认为……” 秋长风望着那辽阔的海面,突然叹口气道:“他们认为不好,却不是我们不做好的借口。我们何必管他们的看法?”叶雨荷看着那坚毅的表情,心中突然有分颤抖,就听秋长风道:“你见过大树中的一只蛀虫,有可能连大树都会厌恶。可你却没有留意,一直都是这大树为你们遮住了风雨。你们执著那虫子的丑恶,似管中窥豹,岂不可笑。” 叶雨荷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但那蛀虫……让人怎能视而不见?”见秋长风不语,叶雨荷神色间陡然带分激动。她想说什么,却又强行抑制,目光投向墨绿的海面,低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秋长风不语,即不赞同,也不反对。 叶雨荷却当他是同意了,脸上露出缅怀道:“或许你说得不错,锦衣卫本身并无好坏,好坏与否,只看行事的人。权力在有些人手上,可祸国殃民,但被另外一些人使用,却可造福百姓。我就认识一个好官,他的权力不小,但做的都是为百姓的事情。当年我还很小,我爹是北方人,是在秦淮河认识了我娘……” 她沉湎在往事中,脸上露出既幸福又感伤的表情,她却没有留意到秋长风眼眸的余光正在看着她。 叶雨荷顿了片刻,脸上有些异样道:“我娘……出身不好。可我爹还是义无反顾地娶了她。他们第一次见面,娘亲给爹做的就是冬菇火腿面。我出生后,亦是喜欢上吃这种面,因为这种面,不但好吃,其中还有……” 她没有说下去,但知道秋长风会明白她的意思。那碗面不但是她父母情感的见证,还包含了叶雨荷童年欢快的时光、美好的记忆、难追的流年…… “可人生的欢乐总是短暂。”叶雨荷如此说的时候,脸上带分淡淡的伤感。她显然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的冷。她如此冷漠,不过是经历无数风雨,这才养成保护自己的一种性格。 “我爹得罪了朝廷的权贵,那权贵要将他置于死地,对他诬陷,竟然要将他流放海外。那海外蛮荒之地,一经流放,百死难生。幸好那个权力不小的好官拼命保住我爹,朝廷只是将我爹贬到了定海。不过我爹身子孱弱,到定海没有多久就去世了。我娘出身虽卑微,但为了我,一直没有再嫁,她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可若是没有那好官的暗中接济,只怕我们母女多年前早就死去。我也永远忘不了,我和爹娘被流放时,遭到的羞辱、打骂……” 秋长风望着叶雨荷道:“因此,你虽是出身官宦家的小姐,可后来反倒习武,只是因为……你不想再被人欺凌,同时保护娘亲……或许还有点想要为父报仇的意思?” 叶雨荷身子微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秋长风,没想到他竟然一语道破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良久,她才缓缓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当初习武,的确是想为我爹报仇。可那仇人,已经死了。不过,那帮助我家人的好官,也已死了。” 秋长风突然道:“你说的好官难道是解缙?” 叶雨荷闻言,只感觉一个炸雷响在耳边,脸上陡然血色尽去,失声道:“你如何知道?” 秋长风望着天上的明月,淡淡道:“这世上,还有我们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吗?你真的以为你一个浙江的头名捕头,就可随意留在公主身侧?” 叶雨荷脸色变冷,心中更冷,许久才道:“你调查过我的底细?” 秋长风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没有,但锦衣卫有。” 叶雨荷暗自心惊,许久才道:“不错,我说的好官就是解缙解大人!”情绪陡然激动起来,瞪着秋长风道:“解大人就是死在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之手。有他这个蛀虫,你让别人如何看好锦衣卫?”心中又想,虽说是纪纲杀了解缙,可纪纲终究是个锦衣卫,所行之事当然是奉天子的命令,如此看来,杀死解缙的幕后之手却是朱棣。她虽身为浙江府捕头,但对朱棣行事,也是心怀不满,更何况…… 不待想下去,就听秋长风冷冷道:“你不看好能如何?” 叶雨荷不想秋长风有这么一答。怔了半晌,这才惨然道:“不错,我不能如何。你们锦衣卫行事,本来就是飞扬跋扈,何管别人的想法?可朝廷那次做得太过了。他们杀了解大人还不够,又将他的家中老少尽数流放到塔亭。我后悔不能救出解大人。听说这消息后,我就赶赴塔亭,见到了解大人的家人。他们受到的待遇比我当年还惨过十倍。” 秋长风脸上也有分黯然,并不再说什么。 叶雨荷却不罢休,恨恨地咬着贝齿道:“而纪纲看起来还不肯放过解大人的家人。我气愤不过,就乔装刺客,刺了他一剑。只恨我功夫不精,未能一剑刺死他。” 秋长风嘴角突然带了分讥诮的笑:“纪纲额头的剑伤原来是拜你所赐。你这般胆子,我实在佩服。” 叶雨荷道:“不错,他额头的剑伤就是我留下的!你是他的属下,若要请功,不妨把我抓了去!” 秋长风看也不看叶雨荷,轻淡道:“你当然应该知道……我现在忙着保命,顾不得请功的。” 叶雨荷微愕,看向秋长风的左手,神色缓和下来,低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的。你若要抓我,当初就会抓了。” 秋长风皱了下眉头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叶雨荷看了秋长风良久,心中困惑,只是在想,我想了许久,他一定是当年救我的人。只是听他这般口气,对当年的事情好像全不知情,难道……是我猜错了? 沉吟片刻,叶雨荷方道:“当初我刺伤纪纲,但也受了伤,本来逃不过纪纲手下的追踪,可不想那冰天雪地的夜里,突然有一人戴着面具出现。他不但为我击退了追踪来的高手,还送我出了塔亭。那时候,我饥寒交加,又有伤在身,还不服水土,竟大病不起,昏迷过去……我睡梦中,听有人好像在弹琴,念的是宋人做的一首小词——那是我娘在我小时候常念的一首词。可我醒的时候,不见琴,那人也没有念词……我几乎以为是梦境。” 她一直以为是梦境的。可她终于知道不是,因为在牛家村的夜晚,她又听到一人念了那首小词,如梦中一样。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秋长风还是不动声色,只是道:“或许你真的在做梦罢了。” 叶雨荷若有深意地看着秋长风,又道:“他后来照顾我几日,曾为我做过一碗冬菇面。当时我竟不知足,对他说……可惜少了些火腿。可那冰天雪地,他又如何去寻火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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