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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番外 傅津(一)

  第一次听有人称本王为恶魔,是在十五岁时,即自江南回到京城的翌年。

  依稀记得,事源本王回府之时,遇一女子拦轿申冤。

  向本王申冤?

  当时,我只觉可笑。刑部关门大吉了?大理寺休整歇业了?还是府尹回家收割了?要不就是这位冤者太冤,以致灵魂不灵了?

  撩帘,迎见那女子眉目间的暗示时,本王似乎明白:这位小佳人告状,想必是经多了这类暗示,于是乎宁愿自己选择“暗示”对象?

  有趣。

  府内,那女子的申诉证明本王猜测。

  本王一时闲暇,自刑部调来了该案的卷宗,证据凿凿,这女子之父并不清白无辜,甚至嘴巴大到连赈灾的银子都吃去了三成。唯一“冤”处,无非同案者将罪名一概推卸到这位因手段粗糙率先暴露的同僚身上而已。

  但吃了三成,或是五成,都不外一个“斩”字,这小女子又何必费事?以为凭籍美色便能将本王耍于股掌任她捏玩?

  本王将话甩到那女子脸上,望着这位以为美貌是通关宝钥的佳人色变,还真是有趣呐。

  但,这小女子离府不多日,本王的恶名即起,众说纷纭,但万变不离宗,无非本王占了一个清白女儿便宜,却坐视其父惨死,如此恶行,当遭天谴等等。

  此事议得太大太广,以致惊了父皇母后,轮番找本王晤面探听。

  我要感谢这小小女子,她教会了本王一事。

  作恶多端必自毙。自父皇谆谆训教我时,口舌间这类常规却并无深度的叱责,眉际那几不可察的一线深意,使我陡然明白:本王愈恶,对父皇身下那尊贵的大位愈无影响,是以父皇并不介意我为恶的罢?在父皇心中,残害几个良民百姓不过小恶,威胁到天家大位便是大恶了罢?

  谁人不知,能居上那位的,若非“明”者,至少也需“仁”者呢?

  父皇啊父皇,您还真是高估儿臣的雄心壮志了,须知,对您臀下大位,儿臣非但毫无热望,反有毁之之兴呢。

  本王由来孝恭,岂肯负父皇之翼望?

  为善,三哥之长项;为恶,本王乐哉。

  三哥既是天家良心,本王做天家恶魔又有何不可?

  世人由来眼明心亮,兹那佳人事后,献到本王眼下的,由一色的珠宝玉器,开始加诸美人。此后不久,又因本王有一回不知何故地盯着一位送礼官员的俊俏小童看了良久,送到广仁王府的礼单中,又多了娈童一项。

  娈童?首度接到这份大礼时,本王着实楞了半晌。但转瞬后,仰天大笑:娈童,还真是一项大礼呢。

  当夜,本王到了那几个貌美如花的少年房内,摸罢每人筋骨,好年纪啊,骨骼尚未硬化,且个中有人资质当真不错,很好。

  这些人,非出身贫寒,亦是家遭变故的宦门子弟,天付男儿身,却是女儿貌,到此境地,最盼的不外乎拥有者的长时接纳,莫使之再在大吏豪绅们的府邸中当一样物件般的增徙转手。

  本王抱过一个骨质最最上乘的美貌少年,捏着那触感极佳的脸颊,问:“小乖乖,你是乐用身子博得本王的满意,还是乐意用脑子获得本王的欣赏?”

  “王爷,你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在少年眨眨眼,竟真是妩媚不胜。

  我挑其下颌,亦回之一个媚波:“本王教你一些床上以外的东西如何?”

  何谓床上以外的东西?

  杀人。

  兵部的权力,仅仅是明面上的,且不说若本王一朝不慎,被御吏抓了把柄,父皇完全可以以此为名褫去,单是明面下的一些脏活累活,就无法劳动天家兵卫过手。

  于是,娈童这份大礼,让本王土辟蹊径:广仁王广受美女,广纳美童,且年纪愈稚,愈得本王欢心。

  其内资质差的,陪本王恣兴欢歌,酒色醉眼;资质佳的,在本王的别苑里接受训练,杀人的训练。

  他们第一次的试验对象,即是当年诬赖母妃谋反的一家外戚。正是那人拿了一封所谓母妃与圣火教的通信,加之后宫妒妇们的群起攻之,在父皇息事宁人处理手段下,母妃血尽而去……

  本王找了两年,不得不说,那人有些本事,竟没让本王找着其为官不法的罪证。以致使得本王耐心告罄,便拿他举家男丁,试验本王小乖乖们的战斗力。

  结果,本王的小乖乖们未让本王失望,手法好个干净,行事好个利落,一线的蛛丝马迹也未给刑部、锦衣堂留下,宫里那位嫔妃百般哭号,亦难使这桩无头悬案告结……

  唉,如此的可人心意,本王的小乖乖们,焉能不得本王宠爱?

  自然,没过多久,那位嫔妃也如愿以偿随其父其兄赴黄泉去了,谁要她对外一再宣称自己悲痛欲绝呢,要知道,本王向来有成人之美。

  * * *

  男女通吃,生冷不忌。此乃外间对本王风评。

  本王从来不接受冤枉,能对此评一笑置之,实乃并未冤枉。

  逐美人心人皆有之,挑拨逗弄一些有趣的事物,可使本王心情大好。若心情太好,进而用之,又何尝不可?须知,本王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三哥。

  当初在碧门学武,授我技艺的太元长老曾说:“你们三兄弟将来若无人束囿、所带给世间的破坏力必非同寻常,好在,各人自有各人福,你们都有自己的克星出现,她们带给你们快乐,自然也将善念重置你们心胸,上天见怜世人呐……”

  克星?善念?某日晨间练剑时,突记起了长老此语,嚎笑不止。

  本王好奇呢,这位身兼本王克星与善念者,该是哪位三头六臂的神仙……

  “蕊娘,这位小美人本少爷要了,不得让那些个歪瓜劣枣给领了去!”

  “这这这不合适啊,小意侯爷……这……楚楚在房里,您去找她?还是,奴家再给您挑几个娇嫩新鲜的……”

  “啧,你当本少爷的话是放屁不成?本少爷说要她就是要她,你哪来恁多话?还不摇着你这风韵犹存的小屁股给本少爷滚开!”

  天水一阁、二楼的雅间内,本王正与几个殷勤的朝堂吏员品花饮酒,突有一声娇甜嗓音携着毫不含糊的骂人粗话,扑愣愣响在整座空间。

  一位工部官员闻之摇头:“四家族真是后继无人啊,怎尽出这等仗势欺人的主儿?云伯侯府如此,云夷侯府如是,唉~ ~”

  “是啊是啊,后继无人。”有人不胜惋惜附和,却又眼前一亮,“依各位看,这位小意侯爷的恶行与小霁侯爷相比,孰上轨下?”

  “这个嘛……”

  诸官兴致高昂,将两家侯府小爷的行状交口杂舌道来,如谌府小侯曾当街掳人妻女,肆家小爷则几次跑到寡居的贞妇家内调戏;如谌肆两位曾合力火烧道观,只因那道观道士在地道暗藏良家女子逼人为娼……

  谌家的,是三哥亲戚,本王动不得。这位肆家的,听来亦颇有趣,本王……

  番外 傅津(二)

  “这个花娘,本王要了。”我缓缓下楼,迈一阶,说一字,笑容和善,目光纯正,定然是令楼下人如沐春风。

  没有意外地,那位鸨娘脸如土灰,“王爷,您……”

  我非常有耐心地,又送一笑:“本王说,本王要那个花娘。”

  鸨娘当即几个跌踬,一路歪斜地奔到大厅央心,那桌上,正有人侧躺扬壶高饮。从本王的角度看去,只见得一道细致形影,湖绿色的长袍如湖水一样泄了满桌,桌面是红色的铺布,本王第一次得见,红成了绿的陪衬,饶是妖艳惑人。

  “小侯爷,小侯爷,”那鸨娘用本王听得真真的悄悄话,在劝戒那位绿袍小哥,“这主咱们惹不起,您仔细看看,小瑶红也就是个中等姿色,如果只因为她是个雏儿,咱再给您找几位新鲜的不就得了……”

  “蕊鸨鸨,你真当本少爷的话是放屁是不是?”桌上人翻身由桌上立起,叉腰大骂,“你惹起惹不起关本少爷屁事,你的大神他能拆你十座楼,本少爷拆你这一座楼足够了!要不要本少爷现在就动手,送你这座天水一阁归天去?”

  本王实在是好奇,怎会有人操着恁样甜软娇憨的嗓音,骂出这等市井泼皮的用词酌句来?

  “肆家小侯爷。”

  桌上人闻声转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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