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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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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明明她刚才还是满腹委屈和牢骚,明明她当初是因她对欧阳成器咄咄逼人而不得不留下……为何现在竟然有种放下一切的舒然?心里隐隐相信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眼前这个和她一般高矮的女子都可以从容应付。 “奴……婢……”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从未想过身为尚书千金还有自称奴婢的一天,尤其是在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面前。 “你既然是朕的女官,又怎么同那些人一样。不必奴婢来奴婢去,只管称我便是。”明泉自桌上取过另一只茶杯,与她的轻轻一碰,“以茶代酒,谢你这几日为朕受的委屈。” 范佳若低头看着手中摇晃的茶杯,碧绿的茶叶安静地落在茶杯底部,水面因她手腕的轻颤而荡漾起一轮一轮的涟漪。这茶明显泡了许久,热气已散,握在手里,只有淡淡的温热。 她似乎明白自己的舒然因何而来。 明泉眼中的真诚,不是故作姿态的收拢人心,而是真真正正地理解,理解她这几日来过得是怎么担惊受怕的日子。她是皇上,有很多事本不会知道也不必顾忌,但她的确是从她的角度考虑到她的立场。 一个与皇上对立的前吏部尚书之后,若被人看到独自坐在帝辇里,先不论会遭到何种言论,何种猜忌,单是明泉会否为她证明清白,为她说话都很难料。 慢慢啜了口杯中之茶,她将茶杯放回桌上,轻声道:“我先告退了。” 向来谨慎的心为眼前这个少女皇帝而微微倾了一下,不因欧阳成器,只因自己这几日的相处与观察。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起居女官,但忠心与否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尽管她的父亲选择了高阳王,但这并不等于她的选择,不然当初也不会毅然地跟欧阳成器远上京城。她素来不喜欢左右彷徨,但如今知道的这些还不够敞开心扉,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观望与思考。 明泉点了点头,“去吧。”看着范佳若带着一身凝重出了门,她的脸上才露出几许疲惫。 范佳若的心计在女子中虽然难得,但在自小生长于皇宫,后又周旋与朝臣的明泉眼里,无异还是简单。面上虽然涓滴不露,眼神流露却无法掩饰,心中所想所虑在明泉见她进门的第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她倒没想过要收服范佳若,只想进夏家镇之前安抚住她,以免徒惹是非。 尽管次日一早,仪仗中多了位皇帝起居女官和大内侍卫统领,但官场中深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真谛,各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越往北走,沿途日益萧条,青瓦红墙,琼楼玉宇渐渐变成万顷良田,两三茅屋。待到夏家镇,已经是半月以后。北夷左相沁克萨领了五百亲兵在镇口相迎,言谈间仿如地主,更对北夷连下大宣五城之事夸夸其谈。 大宣众臣虽然心下愤然,却一时也找不到反驳之语。 明泉转过头,背着仍口沫横飞的沁克萨朝孙化吉使了个眼色。 “原来这位就是沁克萨大人,”孙化吉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听到过大人威名,如今一见,果然风采不凡啊。” 沁克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口中敷衍道:“好说好说。” “只是沁克萨大人为何不向吾皇行礼呢?”孙化吉面色一冷。 沁克萨原本就不同意送还五城,因此特意请命来迎接大宣皇帝,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好出一口恶气,闻言自是冷笑,“本相乃是北夷大臣,何必向你宣朝皇帝行礼。” 孙化吉哦了一声,疑惑道:“可是当初你北夷摄政王每次见了吾皇都是低头行礼……莫非北夷官制与我宣朝不同?北夷左相之位实在摄政王之上?” 沁克萨身子一抖,暗道声好险,幸亏今日随行的都是自己的亲兵,不然这句话传到跋羽煌耳中也是疙瘩。心中如是暗想,看孙化吉的目光立刻不同,“这位大人好伶俐的嘴巴,不知在宣朝所供何职?” 孙化吉自谦地摇摇手,“下官哪里比得上左相大人官高,下官连摄政王都比不过。”他见沁克萨目露凶光,忙道:“蒙皇上隆恩浩荡,忝为户部尚书。” 沁克萨神色一收,哈哈笑道:“原来是孙大人,本相有眼不识泰山啊。” 孙化吉脸上两块肉随之抖了两抖,“哪里哪里。” 明泉被故意晾在一旁也不气怒,悠然地看他们斗法。 “你们宣朝皇帝好象等急了。”沁克萨手搭在孙化吉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没关系,反正在哪儿都是等,我大宣还等着北夷新大王登基呢。” 沁克萨知道他是在讽刺北夷无王的局面,“怎么?你们宣朝准备把这五城还我北夷作贺礼?那本相倒是却只不恭啊。” 孙化吉笑道:“你们大王登基如此频繁,我朝有再多的城池也不够贺的啊。” 明泉见沁克萨明明脸色都气黑了,还要强撑笑颜,不禁失笑。 “宣朝皇帝,我摄政王久候了,请。”沁克萨笑完,收回搭在孙化吉肩膀上的手,再不肯看他一眼。 孙化吉朝明泉递了个邀功的眼色。 明泉暗暗点头,众人遂起步朝夏家镇走去。 斗法(中) 夏家镇经数十年战乱,当地的大户早已转移他处,留下的大都是无处可去,又留恋故土的老弱之人。镇上最好的房屋是一间两层高的客栈,已被北夷占了去。现在的夏家镇仍在北夷手上,宣朝官员虽然不满,也无可发作,只好另寻了几间过得去的民居落脚。 这一住又是半月。宣朝催促了几次,北夷那边皆推说摄政王忙与内政,尚需数日,如此来回,连孙化吉都惹出了脾气,有事没事便去那里闹一通,非把沁克萨气得脸红脖子粗才罢休。 明泉却是安之若素。每日不是处理安莲送来的重要的朝务,便是带着一众官员在夏家镇转悠,商讨如何将此镇发展繁荣,令南北两国顺利通商。 范佳若憋不住问道:“皇上,北夷如此傲慢,难道我们只能一味忍让?” “我们几时忍让了?”明泉笑得意味深长。 “北夷一拖再拖,分明是想施下马威,让我朝在谈判中被动,我们若再无行动,恐怕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孙卿不是上门抗议了么?” “那不过是口舌意气之争。” “跋羽煌迟迟不出现,不也是意气之争么?你以为朕在等,他就不在等了么?” “莫非皇上已有成竹在胸?” “跋羽煌既然已在夏家镇,朕又何必急于一时?孙卿登门相讥,正是要让他们觉得我方心急如焚。人的耐性往往因为看到胜利的曙光而消磨得飞快。过不了多久,就算跋羽煌按耐得住,沁克萨也会跳起来的。” 范佳若了然地点点头,突然又道:“皇上怎么知道跋羽煌已经到了夏家镇呢?” “直觉。”明泉眼帘微敛,挡住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一山不容二虎,王对王的直觉与压力这几天时时刻刻纠缠不去,“很快就会见面了。” 这个很快还是比明泉想象中更早了点。 她看着被客栈大火逼到街上的高大身影,皮笑肉不笑道:“多日未见,摄政王风采依旧啊。”她的表情就如多年不见的老友,平淡而熟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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