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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我孙家在江东创业,一开始只是为了有个立足之地,好与袁术抗衡,并没有打算与江东人士结怨。对于江东各大家族,我们也只是请他们资助,对于他们的产业尽可能做到秋毫无犯。所以一开始彭泽地区并没有孙家的军队驻守。可是大水来了以后,陆家的人就跑了。

  "彭泽一带湖泊众多,这里的住户靠水吃水,习惯了出门就坐船,所以连个河坝都没有修。平时水位上下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像今年这样淹了房子的大水,十年都碰不到一次,所以谁都没有准备。"孙贲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了,"我这么说,夫人可明白了?"

  "明白了,就是别人扔了一个烂摊子过来。"白毓点点头,讨好地笑着,很不招人待见地又问了一句,"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接过来呢?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道义或者是良心不安匹夫有责。现在我们根本就是自顾不暇。"

  帐中所有的眼神都落在了白毓身上,有惊疑、有愤怒、有迷惑。白毓统统不管,她探究地玩味着孙贲的眼神,收起了笑容,诚恳地说:"大将军,我希望知道我们大家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这样大家才好想办法。其实我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适不适用,所以还是想先听听大将军你的意见。"

  孙贲沉吟了片刻,拍着膝盖说了句"跟我来"。说着起身走出帐外,走到一片乱石荒草较少的山坡上,弯下腰,捏起了一撮泥土,在手中细细地揉碾着:"大禹治水后,将天下按土地分为九州,不同的州纳贡等级也不同。其中,扬州的土地肥力属于中下等,而纳贡却是最多的,夫人可知是为什么?"

  白毓看看吕范,吕范摇摇头;又看看邱旌,邱旌张开嘴要说话,才想起自己不能发声。

  不在船上躺着非要跟来,跟来还不是一样一点用都没有。白毓按耐下心中的不忿,对孙贲摇了摇头:"我等不知。"

  孙贲倒笑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子布告诉我的。彭泽一带涨水之后土地会变得非常肥沃,来年必然丰收。而且这一带高产的不仅仅是粮食,鲈鱼菱角莲藕以及水禽长得都肥美异常。这些,只有在这里祖祖辈辈居住的人才能了解得最清楚。而且,彭泽以西就是荆州。如果陆氏学陈登叛乱,和刘表一起犄角我们,我们就可能步吕布的后尘而身败名裂。这次水灾,倒是一个把彭泽掌握在手中的绝佳时机。"他松开手,让已经碾成粉末的泥土慢慢滑落,"只要我们能渡过现在这些……"

  "了解。"白毓打了个响指,"水灾嘛,不好意思,我没治过,不会治。不过其他问题我倒是有办法解决。各位大人请随我回营帐,听我细细道来。"

  "我们一共有三件事情要做:治水、管理义舍、防备刘表。"白毓找了个小树枝,边说边在地上画,"首先,我认为我们目前所有问题的重点在于人手不足。刘表那边肯定是不能抽人过来,这里的人又都用来管理义舍,再添加人手不现实。而大水一日不退,所有问题就一日不得解决。粮食再多也总有吃尽的一天。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管理义舍的人手解放出来,用来治水。"

  "前提条件是,管理义舍的人能够被抽调出来。"白毓眼睛眨眨,"我认为,这是可以做到的。"

  木桶又被抬了出来,不过这次里面放的不是粥,而是一百张大饼。小孙甫用勺子敲了敲木桶边框,开心地扯开嗓门大声宣布: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今天有福了。大乔夫人看大伙吃不饱,特意给大伙送来了烤饼。"

  听到人群骚动的声音,孙甫又敲了敲木桶:

  "不过,吃饼是有条件的。想吃饼的人每个人交木头一根,谁的木头越大越好,谁得的饼就越多!另外,比赛过程中拆散义舍者、打架斗殴者、强抢木头者都会失去比赛资格,明天连粥都没得喝。"

  众人在旁边的山头上观看,白毓得意地炫耀着:"看,健康的壮汉都被挑出来了,这下人手就够了。"

  "这个主意好啊。"吕范由衷地表示支持,"这些人虽然不能去打仗,但是烧火做饭是足够了,完全可以胜任那个……那个叫什么,自给委员会?(白毓插嘴:"是自治委员会。")木头还可以用来加固义舍。嗯?这里面还有女人!"

  "有女人更好了。自治委员会是让灾民自己照看义舍、分发食物、修缮窝棚、维持秩序,都是体力活,所以要精壮男力。照顾老弱病残的精细活儿还是交给女人比较妥当。"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射出来,白毓用手抵在额头遮住了阳光,自言自语,"所以除了灾区自治委员会,还要再成立一个红十字会才好……"

  众人不再多说,全都全神贯注地观看下面精彩的比赛。

  过了一会,孙贲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伙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吕范伸着脖子看,嗓子不好发声,只能很勉强地回答着。

  "了不起。"白毓摇头表示赞叹,"他才多大?有十几岁吗?"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刚刚把一群老弱病残组织在一起,搬来了三根极粗的木头。领到了饼以后,又把饼平均分给老人和孩子们。

  "不错的动员能力,很好的组织和领导能力,心地善良,大公无私。最重要的是年纪还小,有的是机会荼毒……璞玉啊璞玉,"白毓边说边往山下走,"这孩子我一定要去认识一下。"

  走到近前,那孩子像是知道白毓是来找自己的。抹抹嘴巴,站起身来看着白毓,看清来人以后竟然笑了。

  白毓有点意外。托大乔的福,这副身体美得没有几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盯着看,可这个孩子看自己的目光和看那些老人的完全没有区别。少年身上残破的衣衫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平整,清瘦的面孔收不住脱俗的气质与锋芒,想内敛些却做得不太好。不知不觉白毓在心中已经把他和周瑜、邱旌归为一类人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白毓问出这句话以后就想打自己嘴巴。如果自己是二十八岁,这样问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大乔才十六,对方是哥哥还是弟弟都很难说。

  那孩子好像完全不介意,很有礼貌地施礼:"回夫人,在下姓陆,名逊,吴郡人。"

  "你是陆家的人?"随后赶来的孙贲很意外。陆逊保持着谦恭的微笑,点点头。

  "你一个人留下吗?"孙贲很是不解地看着这个应该连冠礼都还没有行过的少年,"你的家人都逃了,你为什么没有一起走?"

  陆逊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跟着彭泽的居民一起留下的。陆家的人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受人尊敬,享受供奉。天灾当头,想走的人可以走,我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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