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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天边的太阳渐渐隐没在群山后面，留下一抹耀眼的余辉，为屹立在深谷中的函谷关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城墙上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大大地绣着一个白色的“章”字。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冷冷地盯着蜿蜒南去、空无一人的山路。大战在即，百姓早已远避他乡，函谷关内除去三十七万刑徒顶替起来的秦军外，只有少数百姓留守城中。

　　函谷关地处“长安古道”，紧靠黄河岸边，因在峡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素有“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时，秦依函谷天险，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秦始皇六年，楚、赵、卫等五国军队犯秦，“至函谷，皆败走”。

　　昔日函谷关城守的府邸，如今已经成为秦军统帅章邯的行邸，结束了晚间巡视的章邯刚刚回到房内。正要脱去甲胄，只听一阵脚步声忽然自门外传来，一名随身亲卫神色慌张地来到厅中，大声道：“将军，武怀君李安奉皇帝之命前来协助将军，现已抵达函谷关外，请将军速去迎接！”

　　章邯大为惊异，想起数次与张启见面，张启都有除掉赵高的意思，怎么会忽然之间派赵高的心腹前来，不由惊疑不定地答道：“迎接什么，眼下大战在即，万一打开城门被匪兵所乘，这失职之罪他李安担当得起吗？

　　“你在城墙上告诉李安，要他速速进城，休得耽搁，若有闪失，一概军法从事！”

　　那随身亲卫答应一声，便转身前去传令。章邯这才想到：自己这三十万刑徒人数虽众，战力却远逊其人数。眼下农民军二十万大军围在函谷关前，自己只能暂时先稳住局面，待到三十万戍边大军赶到，才能与敌军展开正面作战，全歼对方，缓解大秦眼下的危局。

　　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皇帝在这紧要关头，派李安前来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再仔细想想，还是丝毫不得要领，只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正要出门，只听门外隐隐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举目望去，数十名骑士正闪电一般飞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咸阳禁卫统领李安！

　　看到章邯迎出门外，李安脸色阴沉，并不翻身下马，而是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一声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将营前的空地弄得尘土飞扬。

　　章邯皱了皱眉，上前道：“武怀君，别来无恙？章邯军务在身未能远迎，还请见谅！”

　　李安骑在马上，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傲然道：“章将军，本君身怀皇上亲笔书信，请将军行过大礼之后再行接旨。”

　　章邯闻言身躯猛地一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带来了皇上的亲笔书信，只得跪地行礼，大声道：“章邯接旨！皇上万岁！”

　　随着章邯跪倒在地，他身边数百亲兵也同时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场面极是肃穆庄重。李安微微欠了欠身子，这才慢悠悠地翻身下马，来到章邯面前，取出封好的锦袋交给章邯，昂然道：“本君奉命协理军务，希望将军能够明白皇上的用意，你我共同击退贼军，也好为皇上分忧！”

　　说毕，带着数十名随身家将，理也不理章邯，径直向府衙内走去。

　　章邯惊疑不定地望着手中的锦袋，暗暗思忖道：皇上一边派来赵高的亲信协理军务，一边又另给自己捎来密信，不知究竟有什么玄虚。

　　这时，旁边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裨将军章诚上前低声道：“将军，皇上久居深宫，周围难免有小人阿谀，前日将军不战而退，放弃戏阳，难保不会有人暗进谗言，若是皇上因此而怀疑将军，只怕……”

　　章邯闻言微微一惊，抬眼向自己这最信任的族弟望去。章诚跟在身边一向谨慎小心，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只是这时，他的话宛如钢针一般，一根根地直向心底刺来。

　　勉强定了定神，章邯匆匆扫视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几个神色凝重的亲兵，缓缓点头道：“章诚，你随我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小心地收好锦袋，转头向一名伙头军伍长吩咐道：“你们好生服侍武安君一行，不得有半点懈怠。”

　　说毕，便带着章诚来到他的私帐中。心情沉重的两人不安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开口，而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帐中气氛愈发沉重起来，空气都仿佛快要凝固一般，重重压在两人的心上。

　　章邯定了定神，这才颤巍巍地伸手将那锦袋从怀中取出，小心地放在身前的小几上，深吸了一口凉气，抬眼向脸色铁青的章诚望去。

　　章诚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寒声道：“大哥先看看皇上的密信写些什么，若是皇上当真怀疑我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我们手中有三十七万兵马，如今朝廷昏聩，天下英雄辈出，正是我们建立一番事业的时候！”

　　章邯冷冷地看了一眼章诚，摇头道：“皇上数次与我见面，倒并非如外间传说的一般，反而十分的英明，事情未必是我们想象那般。看过密信之后，我们再另做打算不迟。”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小心地划开锦袋，取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素帛，仔细看了起来。半晌，章邯那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沉重起来，看得旁边的章诚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

　　正要开口询问，便见章邯脸色阴晴不定地说道：“你帮我看看，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毕，轻轻将那卷素帛摊在几上，几行黑白分明的字迹便落入章诚眼中：“杀尽贼寇，力守函谷关，安邦定国，保我大秦！”

　　章邯自己看了半晌，只觉其中除了嘉奖和期许的意思外，并无他意，几乎便是空话，不由微微发起愣来。想到皇上如此郑重地将密信交给自己，心中大感疑惑，难道劳师动众只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思忖之间，忽然看到素帛上一方鲜艳的红印，赫然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鲜红的大字，正是象征皇上权力的传国玉玺！

　　这块玉玺一向由掌玺令赵高所有，既然信上盖了传国玉玺，便表明这信赵高必然已经看过了。既然如此，皇上费尽苦心地给自己发来密信，便必定不只是表面看到的这般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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