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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玉浪在银夔国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多年后,在银夔国当了官。孝暄帝怕他薨后,将来有一日,会酿出玉氏子孙相残的残剧,因此在死前,派出心腹乔装前往银夔国,为玉浪皇子送上自己的信物,一枚青螭龙纹玉佩,待日见此玉如见先皇,他朝此玉便如玉浪皇子后人的免死护身符印。但孝暄皇帝晚年猜忌心甚重,令心腹逼迫玉浪皇子立誓——“梁”家每代只可有一个子嗣在朝做官,子子孙孙,身虽在银夔国,亦不可忘记自己姓氏族脉,如此方能得玉螭国的庇荫,否则,便就此了断父子之情,从此,世上再无玉浪此人。

  玉浪不知是珍视那枚免死玉,抑或不愿忤逆父皇心意,当下在那位来传话的将军面前依言立誓——而在当时情况下,玉浪皇子如不答应,恐怕也难逃一死。

  此后百年间,梁家先后出了几代将才,而银夔国洛南梁家之事,自此成为玉螭国每代帝王遗言中必传的秘密。到了先皇景光帝,因他信不过几位长皇子,幼子又太过年幼,故将秘密传给了秦翦。

  听到这里,玉甄心下立时雪亮——原来汉中一役,梁子俊果然是佯败归国,难怪邱世芃会发怨罢了他的官职,说他开战未尽心力。

  玉甄依皇室的礼节,向梁子陵行过兄长之礼后,梁子陵的目光便定在玉甄脸上,眼底笑意深深。

  玉甄与秦翦对视一眼后,随意侃道:“子陵皇兄,你莫要告诉甄儿,说甄儿长得似你某位故人?”

  梁子陵并不移开目光,唇边笑意渐露:“子陵从不曾回国,自然无缘一睹江南女子的容姿,然今日一见,果然是天生丽质、灵秀聪慧。”

  秦翦见他并不是夸赞玉甄的容貌,却一口一个“江南女子”,顿然会意道:“子陵皇子既是中意江南的姑娘,不如改日等秦翦为您从名门中物色几位女子做妾侍?”

  怎料梁子陵闻言哈哈大笑,含笑的目光却是望住玉甄,看得她本无血色的脸越发白得透明,“秦兄的好意子陵心领了,可惜子陵心有所系,这辈子怕是再好的女儿家,也入不得子陵的心了。不过,江南女子是真的好。啊!说到江南女子……我记得上回一位旧友路经长安,来我府上拜访,身边便有个江南来的少女伴着,对了,看她的模样,与甄妹有几分相似呢。”

  玉甄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阵青阵白,秦翦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不觉冷了声道:“子陵皇子有何想说,不妨直言。”

  梁子陵初见玉甄时,想起柳怀之前曾在玉螭国受的屈辱,心里本对她存了几分怨气,然毕竟都是玉家的子孙,何况玉甄今日气色虚弱,再听秦翦如此一说,梁子陵不由也软下了语气,叹息般劝道:“甄妹,你放过那个人吧。你如今已嫁得良人,而他,也不曾有负于你。”

  他此言一出,秦翦面色登即一变,玉甄却是头也不抬,冷然一笑:“对不起,请恕甄儿愚钝,不知子陵皇兄所指何人,也听不明皇兄言下之意。至于甄儿的事,更加不需要劳烦子陵皇兄费心。”

  她一番话几乎是毫不停歇地说完,即转身望向秦翦:“候爷,甄儿今日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言罢,也不行礼,便径自大步出了房门,门外的丫头欲来搀扶,也被她一手挥开。

  梁子陵望着玉甄背影,又望住秦翦黯然的脸色,唇际掠起的笑容似无奈、也似含嘲讽:“不想甄妹脾气如此之大,这些年也委实是辛苦定国候爷了。”

  秦翦抬起眼,看了梁子陵一刻,遂有些疲惫地摇头道:“梁兄今日刚到府上,还请早些休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至于还有何话要说,秦翦明日自会慢慢相告。”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还有,甄儿现下身受重伤,还望子陵皇子莫要去打扰她。”

  秦翦与玉甄素来分房而居,今日用罢晚膳,秦翦踱回房中,一眼便见玉甄正背身坐在他的桌案前。

  秦翦面色不变,在她身旁落坐,淡淡问:“你是有何话要同我说么?”

  玉甄含笑点头,仿佛白日那一切并未发生过一般,悠悠地道:“甄儿今日,有两件事要问候爷。”

  秦翦颔首,不待她问,便笑道:“第一样事,是问我将梁子陵请来府上的目的,对否?”

  玉甄唇角轻扬:“银夔国会派子陵皇兄出兵,这本在我们意料之内,但现下战事方起,他留在银夔国,或还有旁用,如今这么早便做了降将,莫非候爷还有其他打算?”

  秦翦笑望住她:“不如甄儿你猜猜看,我有何打算?”

  甄儿轻掩袖口:“甄儿乱猜,若是猜错了,候爷可不许怪甄儿。”

  秦翦闻言哭笑不得,玉甄每番同他谈论国事,都爱先说上这样一句,然而秦翦知道,甄儿目光之精准,胆识之过人,朝中官员亦难有人能与她相较。

  “秦将军这番急着让子陵皇兄做了降将,甄儿认为,候爷的目的并非是请子陵皇兄回国,而是为了牵制一个人,让他对候爷有所忌惮,对吗?”玉甄手抚茶杯,淡淡地问。

  “是。”秦翦叹了口气,“或许你已经猜着那人是谁。”

  玉甄颔首,目中有一丝怅惘之色:“他……终是回了银夔国了。”

  秦翦悠悠点头:“萧朔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墨虬国仍与银夔国对敌,他自不会背叛萧朔,为他昔日仇人卖命,可如今……”

  “可如今战事危殆,萧太子也顾不得他的仁义之名,便急着与我们毁约了,对吗?”玉甄眉梢浮起淡淡的倦色,“因此,他才不惜急着派遣杀手,想要挟制住我作为他用以要挟你与瑾儿最后的筹码,看来萧朔的人已经跟了我很久了,连东莱的事他们都了如指掌,此次是甄儿大意,累候爷担心了。”

  秦翦摇头苦笑:“我知你在墨虬国不会出事,因此未曾担心过你。”

  “候爷怎知甄儿不会出事?”玉甄目光警惕地一变。

  秦翦苦笑:“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神,也不懂占卜,萧朔的事我并不清楚,他有怎样的下属,我也不清楚。我信你,纯粹因为你是玉甄。”

  玉甄的目光恍惚了一刻,淡淡地叹息:“这两个月,辛苦候爷了。”

  秦翦静静望住投在玉甄侧脸上明灭不定的光影,蹙眉问:“你不担心他吗?”

  “他?”玉甄轻嗤一声,“那个重情重义的傻子,连一个看马小厮的命都在意得紧,他的好兄弟现下在这里,挟制住他,轻而易举。”提到柳怀,玉甄脑际忽然又闪过另一样事,“候爷,瑾儿他的病,你是如何医好的?”

  秦翦淡淡答道:“两个月前,我上朝之时,有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背了一个眼缠绷带的少女,叩响了我府前的大门,管家出去开门时,二人将一瓶药递到他手里,说是你以性命换得的药,可治好皇上的病。待我回府,派人四下寻找那两个人,却遍寻不着。我将那药带回宫里给皇上服过,他睡了一觉,第二日气色便好转了大半……”说到这里,秦翦话音略顿,定睛望住玉甄煞白的脸色,问:“那个人,是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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