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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湮儿。"我在雨中驻足,却并未四下寻觅她的身影,只是隔着重重雨幕,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回应我的,只有密密雨声,如诉如泣。

  于是我便不动,仍雨水浸透了我的披风、至外衣、至中衣,直至我的五脏六腑,都似冻结在这雨水声中。我依旧不曾转身。

  被秋雨笼罩的天色阴霾晦黯,我不知时辰地站在雨中等着。冰冷的雨水冲走了我心中最后一分焦虑,没有失望,没有感伤,只是时间每过去一刻,我的心也就更冷了一分。

  终于,待阴霾的天色愈加黯淡,当道旁谢落一地的淡色菊花已与泥泞混为一色,我不忍再看,不忍再等,转身便走。

  "子忻哥哥!"一声略带嘶哑的呼喊自我身后传来,我心蓦地一沉,驻足的瞬间,感觉到颈边一紧,我低眸看去,只见她冰冷的小手已缠住了我脖子。缠得那般紧,仿佛再不愿放手。

  我握住她的手,欲待转身安慰,怎知她却死命不肯松开。我只觉那双小小的手愈收愈紧,勒得我几欲窒息。然而,我竟似迷了心窍一般,松开了她的手,任她揽紧我脖子,合上双眼,耳畔的雨声成为此刻这世间唯一的声响。而我,放逐自己,在这一刻的窒息中忘却伤楚,在窒息中麻木冰冷。

  "子忻哥哥,不要走!"她的声音再不复平日的柔润,嗓音沙哑低沉,带着轻微哽咽。我耳鬓微凉,她唇中吐出的暖气让我冻结的心跳动不已,她身上淡淡幽香混合了菊花的清浅香气,缈缈如梦,将我萦绕。

  我的背紧贴她胸口绵软之处,纵使大雨倾盆,依旧感觉口干舌燥,不能呼吸。缓缓掰下她的手,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缓和地告诉她:"等我!我会回来。"

  这短短的几个字仿佛已耗尽我所有的力气,我回身对她微笑,为她拭去颊边的泪痕。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

  她扬起脸,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然后踮起脚尖,将唇凑至我耳边,我一怔之间,只感觉颊边一片温凉。她已立定脚步,凝神望住我,漆亮眸中笑容清浅,却又似有无尽哀伤,在她那乌黑眸中闪动之处,在她半启未启的唇齿之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我尽量自然地一笑,声音却略透着沙哑,"我想再看一次你跳的舞。"

  她点头而笑,在她转身之际,一滴雨水滚落我眼睫,在我颊边带下一道温热的轨迹。

  天色黑沉下来,她踮起脚尖,舞步轻缓,湿透的白衣随着她的动作,在风中扬起一道道雨线。

  她的身影在我视线中渐渐模糊,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出了跨院,再未回首。

  身后,她轻袅的歌声却似隔绝了千山万水,隔绝了百世的光阴,传入我耳边:

  为君一舞,转吾红袖;

  时妆净洗,敛吾芙蓉;

  罗袖动香,宛若飞鸿。

  捧此华玉,且盼且羞;

  红蕖袅袅,醉乍摇风;

  池边拂水,涟影重重。

  君且莫笑,君且高歌;

  此情无寄,巫山转愁;

  此身长念,寂寂吾忧。

  第十章 帝都乱

  君且莫笑,君且高歌;此情无寄,巫山转愁。此身长念,寂寂吾忧……

  看着片片菊花自我指间辗碎为泥,缕缕清香散入风里化为虚无,我只觉仿佛自己往后的岁月,也将似这指间干枯的菊花般,渐渐苍老。

  我才十五岁,他离开只才半年。从前不曾觉得时日漫长,然而自他离去之后,每一日都仿佛望不到头,而等待之中的每一刻之于我,都是沉重的孤独。

  自他离开以后,我便再没踏足过那间跨院。于我而言,那间跨院不仅寄托了我对娘的希望和儿时的憧憬。其实我很早便已知道,在见他之前我便知道,我这双翅膀是永远也飞不起来的,我只不过一直为自己存留一个幻梦。人生太过漫长,难免要有所寄望,就算是梦醒时分,这一切终将化作尘碾为土,至少还有那些梦,伴我走过又一个漫长的白日。

  对我而言最真实的,不是儿时的憧憬,而是所有和他一起的回忆。

  不知是否为了留给我以作怀念,那些书他并未带走。于是漫长的时日中,每日除了回忆,幸而还有些书籍可以消遣打发时日。

  他让我等他,却没告诉我要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尽管从小被幽禁在这所离宫里,可我却深知我的身份,我是玉螭国的公主。纵使我被世人遗弃,被族人遗忘,我仍旧是玉螭国的公主,在我的身上,流着玉螭国皇室的血,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他要带我走,就必须证明,他有足够迎娶一位公主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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