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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宝锦的囚室中,却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后笑吟吟的站着,将紫锦葛花镶白狐绒的兜蓬从身上退下,柔丽的长发便如黑缎一般披泄而下。

  她的容貌可说是国色天香,只是那眉宇间的一抹焦躁狠戾将这份高华破坏殆尽。

  宝锦瞥了她一眼,只觉得意兴索然,“皇后娘娘真是好手腕,好谋略,不费吹灰之力,便除去了我这祸患——如今胜负已分,您还来做什么?”

  皇后莲步袅娜,站定在两丈远的暗处,逆光之中,面目都是模糊一片,只听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事情到此便算完了吗?!”

  宝锦淡然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待如何?”

  皇后微微转头,仿佛根本不屑与她交谈,只是漫声吩咐身后的武监和侍卫,“瞧见了没,这可是前朝金尊玉贵的帝姬,长久住在这种地方,只怕辱没了人家——来啊,且替她搬个地方。”

  典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在皇后目光逼视下,期期艾艾了半刻,才急求道:“万岁吩咐,任何人不能动人犯,娘娘且饶过小人吧……”

  皇后目光一闪,顿时便似有电光劈下,“你这话说的奇——万岁与本宫共为一体,你这般言语,是说本宫要抗旨不尊?!”

  也不见她如何疾言厉色,那人被她目光一扫,却吓得身子都木了半边,只得哭丧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眼睁睁看着那些虎背熊腰的人上前开锁提人。

  沉重的锁链声在这幽暗阴森的牢狱中响起,武监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宝锦双手反绑,一手拉了锁链,将她扯得跟上皇后一行人的脚步。

  铁链粗暴的拖曳声在一片死寂中显得越发不祥,宝锦垂目,只见自己的影子在阶梯上映的上下颤动,如此形单影只,孤立无援,饶是她心志坚定不少,也觉得一阵茫然。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皇后头也不回,冷冷道:“当然是……本宫的居处了。”

  她的声音带着微妙的憎意,放佛炽热的岩浆颤抖着积蓄在一处,随时会狂暴倾泻而下。

  这一行人离去不久,便有一人从外间树影一跃而下,他小心避过巡守,有些生疏的绕过重重回廊和地下阶梯,终于来到了宝锦的囚室前,却愕然发现,此处已是人去室空。

  “我来晚了一步……”

  他狠狠脱下面巾,露出一张英毅阳刚的面容——却正是多日奔波,只会探查宝锦下落的沈浩。

  他沉思一会,随即又开始蹑足而上——

  “典狱应该知道她去了哪……”

  第二百十七章 恶恣

  “你身为金枝玉叶,大概连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吧……”

  幽沉的冷笑在前方响起,宝锦有些费力地抬起头,她双手被高吊悬空,双足几不着地,这样拉扯得全身剧痛,她却强忍着不出声,面上仍是一派漠然。

  她勉强看向大殿暗处的皇后,只见她身边一位武监手中提了一条暗红粗鞭,半涸的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宝锦面色一白,随即却微微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嫉妒真能让你疯狂若此?”

  皇后听了,也不动怒,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紫晶蝴蝶簪,玉手翻转间只见宝光潋滟。

  昏暗的前殿里,她的声音带着幽冥般的凄厉癫狂,一字一句,却偏偏平静到可怕——

  “你以为……皇帝他心中有你,所以不会对你如何,所以有恃无恐?!”

  她近乎讥讽地睨了宝锦一眼,以袖掩面,笑得花枝乱颤,素颜之下,却透出狰狞的怨毒-

  “你们姐妹都是这样,自恃甚高,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予取予求……真是笑话!”

  宝锦闻言大怒,清喝道:“你也配侮辱我皇姐?!”

  皇后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昏暗中只见明眸熠熠,仿佛毒蛇一般盯死了宝锦,“好一个姐妹情深,好一个皇家金枝!”

  黑暗从她身边缓缓流过,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见她的声音宛如鬼魅,“就在这个大殿里,你姐姐被斩断四肢,一块块肌肤被生生削下……其中滋味,想必是精彩非凡吧!”

  宝锦胸中怒极,眼中冷冽如万年冰雪,“别看你如今这么得意……”

  她费力地抬起头,迎着皇后的目光,一字一句,低低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定叫你们夫妻血债血偿!”

  “好威风!好志气!”

  皇后几乎要抚掌大笑,她白瓷般精致的五官因恶意的兴奋而神采熠熠,连声音也掩不住愉悦,“只可惜,你能不能活过今日,仍是未知呢……”

  她宛然一笑,朝着一旁的武监眼神示意,后者手腕一甩,只见鞭子如灵蛇一般飞舞,带起腥风一片。

  劲风狂飙,鞭影重重宛如狂风暴雨,宝锦身上的衣衫顿时残破开裂,全身皮开肉绽,痛得剧烈抽搐,却仍是咬牙不语。

  皇后低下身,正微笑着看她的狼狈下场,却见少女樱唇微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随即吃力地吐出一句,声音微弱,却十分清楚——

  “这样下作的手段,是从哪个娼寮恩客身上学来的,方家也不嫌丢人么……”

  皇后怒得酥胸起伏,恨不能将眼前之人挫骨扬灰,她贝齿咬的咯咯响,随即笑容加深,显得妩媚非凡——“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鞭影又起,血雾在殿中飞起,落得满地都是嫣红,檀香中混合着腥甜的气息,满殿里浓氤弥漫,黑暗越发幽深,夜风吹得窗棂直响——这一夜风雨如晦,却是惊醒了谁的酣梦?

  翠色楼竹阁中,雪色纱幔飘动,原本沉睡不醒的人仿佛遇到了什么梦魇,剧烈的打起颤来,全身都在乱动,服侍的婢女惊呼一声,正要跑下楼,却听身后有人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麟一级一级登上木梯,本是满心沉重——宝锦身陷囹圄,若有不测,昏迷沉睡的主上一旦醒来,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她?!

  他正满腹心事,却听楼上一声惊呼,他三两步并作上楼,却见床榻之上,主上正痛苦地低低呻吟,好似浑身都在发颤。

  宋麟心急如焚,一把纠住婢女道:“这是怎么了?”

  婢女颤声道:“楼主一直安睡,从没有过这般情形!”

  宋麟上前一探脉,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只是主上仍是那般辗转颤抖,好似感受到莫大的痛苦,他心中一动,却想起主上十四岁时的一件事——

  当时宝锦贪玩,一头栽倒在荆棘藤里,扎的满身都是刺,主上正在批奏章,却也仿佛有所感应,满身都觉得刺痛奇痒,寻御医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直到宝锦殿下的保母回来说起,才恍然大悟——妹妹身上的知觉,姐姐竟是感同身受!

  难道是……他心中咯噔一沉,想起被囚的宝锦,心中更是不祥。

  先前他不肯贸然去救,一则因主上正在恙中,二是不愿在风声正紧时折损势力,三是……

  他闭上眼,想起皇帝对宝锦那眷恋深邃的目光,不由喃喃道:“我看他情根深重,根本不忍伤害宝锦,这才决定缓缓图之,却怎么竟会……?!”

  他心中又惊又疑,正要召唤楼中人一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着宝锦不管,此时外间却跌跌撞撞跑来手下,喘息着道:“大人,宫中缇骑四出,满城搜捕可疑之人,楼中兄弟不知怎的,竟也损失好些!”

  宋麟大惊,简直觉得匪夷所思——皇帝对辰楼的活动从来就是懵懂不察,却怎么会突然下手,既快且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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