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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宝锦经她这一号哭,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手足冰凉,心跳加快——王朝的倾颓,姐姐的蹊跷,在这一刻终于要真相大白了吗?

  只听许尚宫勉强止了哭泣,低声道:“其实也是锦渊殿下太过糊涂……她虽然以男装示人,可毕竟是个姑娘家,长此以往就觉得无趣,于是她开始偷偷跑出宫游历。”

  “先是京城,再后来,就是云州等地——那里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嘛,在那里,她遇见了那个男人,那个命里的冤孽……”

  许尚宫说着,郁怒地几乎要吐出血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祸心

  “他巧言令色诓骗了锦渊殿下,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一般……趁着这时候,他就说什么天下腐朽久矣,要想彻涤清余内,必得大动干戈……一些老臣和门阀世家也不识相,在政事上动辄对锦渊殿下阳奉阴违,有恃无恐,实在可恶得紧,殿下也就信了他的计划,两人携手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

  许尚宫低泣着说道,虽然语意隐晦混乱,但听在宝锦耳中,却不谛恃惊雷一响——在这一瞬全都明悟了——

  父皇不理朝政,元氏掌有天下也有百年之久,一些腐朽沉渣,实在是沉疴难返,那些世家大族已是尾大难掉,饶是姐姐智谋多端,也无法在政事上得心应手,这时,一个出身寒微的青年男子英才天纵,又与她情爱甚笃,两人计量之下,就想出了这个偷天换日的大计——锦渊暗中支持他起兵,将陈旧势力涤荡一清……

  “没曾想这人真是个狼心狗肺啊,趁着殿下信任,就这么杀入京城,成了如今的皇帝……”

  许尚宫声音颤抖,仿佛陷入了一个永不能苏醒的梦魇之中,想起那一夜的情形,狂乱不能自以,“那一夜,他特意去了昭阳宫中,当着自己两个妻妾的面,历数所谓的昏君十大罪状,又口口声声替他两位岳父报仇,将锦渊殿下生生折断了四肢,那血流得满地汪洋,我们在殿外听了那凄惨声响,几乎没被吓死……”

  她嘴唇颤抖着,暑夏之时,却成了青白色,双目因疲倦和担惊受怕,凹陷下去,黝黑的怕人,“宝锦殿下……你别怪我胆小怕事,实在是这新帝手段太过狠辣,我就是早早认出了您,也实在不敢相认啊!”

  她抹了一把泪,低声哭道:“可就是这样小心谨慎,我们这些旧宫人还是不被侍见,动辄就是严惩——任姑姑是个再慈善不过的人,就‘行踪诡秘’四个字,就把她的性命白白断送了!我现在算是想透了,既然早晚是死,我也豁出去了,一定要跟您把这些都说清楚!”

  宝锦听她说得激愤,低着头,沉沉道:“怪我。”

  “我早该知道任姑姑一个老人,腿脚不便,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却还任由她为我冒险。”

  宝锦的声音冰冷,却压抑着说不出的惨痛绝望。

  许尚宫止了泪,连忙劝解道:“这怎么能怪您呢?如今这伪帝跟皇后二人暗中不睦,各自猜忌,他的手下又碰巧见撞见任姑姑一些行动,这才以为她是皇后的暗线——如今皇后在宫中大怒,扔碎了好几个茶盅呢!”

  宝锦想起自己在任姑姑手中看到的一角龙袍,心中浮现了那张熟悉的脸——时而冷峻森严,时而温柔低语,她心中万涛奔涌,全身血脉在这一刻都几乎冻结,她的心,一点一点朝着黑暗中坠落。

  “是他做的……”

  她却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幽幽叹了一声,随即似笑非笑,眼神有些呆呆的,许尚宫怕她伤心地癫狂了,连忙伸手来扶,却不料宝锦又低吟了一句,“是他做的!”随即面如白纸,哇的一声,竟然吐出了一口血,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宝锦殿下!”

  “我没事……”

  宝锦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只觉得满嘴都是苦腥,眼前这星光无边,高林深处,却也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早该觉悟了……他是我元家的血仇大敌,却还以为只是形势所逼,他也算是事出无奈。我真是好傻!”

  她在心中无声呐喊道,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想起姐姐的遭遇,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无边愤怒——

  “他花言巧语骗了姐姐,最后却将她弃若蔽履,还亲手让她受尽世间痛苦……就只为夺这万里江山?!”

  许尚宫在一旁忿忿道:“如今这皇帝真是伪君子一个,他不愿让人议论,偏说任姑姑是逃狱了,却让她不明不白死在了湖里!”

  宝锦想起那人先前的柔情蜜意,此时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心中痛得几乎被刀割一般。

  随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许尚宫,用力摇道:“姐姐呢?她的尸首在哪?”

  许尚宫面露难色,却又被她晃得几乎窒息,她禁不住低声道:“在城外荒野里……原来庚毙的死囚就扔在那里。”

  “是那里!”

  宝锦蓦然想起了上次,琅缳被弃尸的那片肮脏荒野——

  那里白骨嶙峋,虫蚁四出,污秽不堪,我那金枝玉叶,惊才绝艳的姐姐,最后竟葬身在那里?!

  她胸中剧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半响,她才喘息着直起身来,拒绝了许尚宫的搀扶,她声若一线道:“你带我去认……”

  此时林中幽暗,却突兀大风四起,刮得人心中发毛,阴影中枯枝沙沙作响。

  许尚宫满口答应了,大量着这风雨欲来的景象,禁不住说道:“起风了……后半夜要下雨了。”

  她听着林中沙沙之声,仿佛无数幽魂在暗中絮絮诉说,低低轻笑,不禁身上一颤,面上也露出一丝心虚惊惶,偷眼看去,只见宝锦仍低着头,丝毫不曾注意到自己,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拣日不让撞日,我们马上就去吧!”

  宝锦咬着牙道。随即转身而去,许尚宫连忙跟上,远处,雷声轰隆一声,将这万籁惧静的宫中震出了巨响。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寂

  雷声在云端大作,闪电将这沉夜耀得惨白,城门前的士卒正狼狈地闪躲着即将到来地大雨,却见不远处仿佛有车驾地黑影遥遥而来。

  马蹄的声响穿过雷声而来,仿佛扣在人地心上,转眼就到了眼前。

  “城门已闭,任是什么人也不能开……”

  车长也不近前,在屋檐下扯着喉咙喊道。

  车驾上黑衣仆从站起身来,瞧着甚是魁梧刚健,气度不凡,“这是宫中地车驾,你也敢阻挡吗?”

  他并未见怎么大声,声音却稳稳传入卒长地耳中。后者心中一凛,却仍强撑道:“即使是中使,也不能随意开城门。”

  车驾的垂帘被微微掀开,一道玄铁腰牌被直直抛来,车长狼狈一接,却看见上面金灿灿几个大字,惊得慌忙下跪,整个人都伏在泥泞之中,“是万岁亲赐地腰牌,请恕小人无礼。”

  车中有女子声音清曼,“开城门吧!”

  卒长不敢违背,一溜小跑到了车前,只见帘幕微启,黑暗中只见两道女子的剪影,正中那位侧身接过那腰牌,她头上一支金钗颤巍巍闪着冷光,双目接触,仿佛有两道重异漩涡,要将人拖入无尽虚空。

  他手一哆嗦,几乎将腰牌掉入泥水之中,低下头再不敢多看,只是挥手示意手下开了侧边的城门。

  车驾如风而过,只抛下一句话,“只是宫中密事,汝等若是宣扬出去……”

  未尽的威压,让在场几人点头如捣蒜。卒长听着那阴沉地声音,心中却升上了一道不吉的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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