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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琅缳微微一笑,也不为难他们,收起了簪子,莲步轻移,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西瓜清冽可口,不一会儿大家就能尝到它的滋味了……”

  她轻拍着瓜身,里面发出沉钝的声响,好似还藏着什么物件。

  殿中一片死寂,偶尔有人哽咽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这只玉瓜。

  王美人怒极开口道:“娘娘好心将你从教司坊带回,不料你狼子野心,竟是这等忘恩负义!”

  琅缳一愕,下一刻就笑得前仰后合。

  “你还真是奴颜婢膝,主子扔块骨头,就知道汪汪两声……你家皇后把我弄进宫来,本就居心叵测,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怨得了谁?”

  她瞥了王美人一眼,随即伸出手,缓缓摆弄着那玉瓜。从微开的两瓤之间拽出一根长长的棉线,飘忽的蜜蜡随即点起,棉线静静燃着,散开一缕轻烟,袅袅盘旋。

  “那是……”长久沉默的皇帝终于开口道。

  他眉目间看不出什么波澜,凝视着这一幕,搜遍脑海,只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如果朕没有看错,这里面,想必是混合了硝石、硫黄及马兜铃……”他沉声说道。黑浓的剑眉微微一轩,神色之间,越发清贵沉凝。

  琅缳的笑容不由得停滞,眉间掠过一道阴霾,既惊且疑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朕的水军,就是在江中被那神火飞鸦所袭,伤亡惨重。”

  皇帝气定神闲,说起自己的败绩,也未曾有沮丧羞恼之象。

  “那神火飞鸦的成分,也是以上三味——你与那些前朝叛逆素有勾结,从他们那里学得火药之术,当然也脱不出这些手段。”

  他的声音宁静而淡定,在这一殿恐慌中,仿佛有震慑人心的威力,所有人都不再瑟缩惊恐。

  琅缳咬牙冷笑道:“即使你们已经破解了制造技巧,远水也解不了近渴……这棉线烧尽之时,我等便要共赴黄泉了!”

  她抬头四顾,一些嫔妃被她那狠厉的目光一扫,不由得心中发颤。琅缳咯咯一笑,满意地看向众人,她玉指轻点,以近乎冷酷的裁决姿态,一一诉说着:“皇后娘娘,你在朝不断鼓吹南伐,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死在这里,可算是天日昭昭!”

  “还有你这伪帝!”

  她酥胸起伏,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再也说不下去。

  她的眼扫过皇帝身旁,只觉得少了一人,下意识地,扬声问道:“你那个温驯忠心的贴身侍女呢?怎么不见人影?”

  皇帝高倚御座,听她这焦急一问,仿佛含着极大的怨愤,不由得微微一笑:“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

  皇帝的声音沉凝安详,从容淡定之下,幽然的眸子里依稀是睥睨嗤嘲。

  琅缳那顾盼神飞的浅笑在瞬间被撕裂,仿佛晴天霹雳似的,面上笑容顿时僵滞了:“你……这是何意?”

  “朕只想告诉你,万事不可自恃过高,无十成把握,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皇帝淡淡一笑,随即,手中描金玉骨折扇轻挥,毫不在意的,居然站起身来!

  “你居然……没有中毒?”

  琅缳眼睁睁地看着那挺拔的身材逐渐走近,在瞳孔的收缩中凝成越发高伟的阴影。

  “朕早就有所防备,怎会轻易上当?”皇帝曼声应道,从袖中取出几颗丹丸,先给皇后服下,又让贴身武监吞服,一时之间,竟看也不看琅缳,丝毫不以局势的危急为意。

  “早在你入宫前,不——早在那次你策动毒门千里潜行,在京城岁宴之上击杀朕,朕就对你很是留心。”

  皇帝回忆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唇边露出一道极为冷酷的微笑:“你兄长陈谨生性懦弱,在他背后四面勾连、长袖善舞的是你,这一点朕早就清楚,又怎会把你当寻常女子呢?”

  他负手踱于御座之下,一面说着,一面与琅缳的距离越来越近。

  “别过来!!”

  琅缳美目之中只见煞意,尖声断喝道:“即使你百般防范,却也抵不住火药的冲天威力——一爆之后,一切都将化为飞灰,你即使没中毒又怎样!”

  说话之间,她手中棉线一凑,竟生生引燃了最后的根梢……

  千钧一发!!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被这惊天劫难震撼了,泥塑木雕一般,浑浑噩噩地呆愣着,有伶俐机敏的,却顿时爆发出狂乱瘆人的惨叫!

  殿中一片空寂。

  这空寂行云流水一般,缓缓在殿中流动。暗风气流从紧闭的窗棂幽微处吹拂,仿佛一道永不消散的幽灵,在昏暗中哧哧而笑,在人的颈后吞吐着气息。

  众人正闭目待死,却发觉毫无动静,一身冷汗受这气流一拂,这才蓦然觉醒——居然安然无恙了!

  “怎么会这样?”

  琅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力地跪跌在地上,双手一放,那只玉瓜滴溜溜地落在了地上。

  它,却也不是完全无动静的——翠皮白瓤之间,正在向外喷射着气流与火光,刺刺的轻响在空气中浮动,火光五色如幻,竟显得格外妖异!

  “这是什么?”琅缳茫然地望着这静火,近乎呻吟道。

  皇帝轻叹一声:“你知道火药最初是什么用途吗?”

  “道人崇尚炼丹,炉中有五色火起,这就是混合了硫黄、硝石和炭的缘故,后来民间就用它来做烟花,倒也能哄得孩子喜跳欢颜……”

  他近乎怜悯地叹息道:“你只取得了配方,却根本没有亲手炼制过,硫硝炭三者之间的用量一旦有分毫差别,产生的就不是爆裂,而是静燃的烟花。”

  他望了一眼琅缳,笑道:“我早就派人悄悄看过你的那只瓜了——确定你配错后,我连偷梁换柱的意思都没有了——一切本就是安然无恙,又何必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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