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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零


  皇后笑得有些咳喘,抬起头,盈盈凤眸中,忽然滑下一滴泪来。

  “娘娘,您怎么了?”琳儿丢下手中珐琅壶,上前探问道。

  皇后摆了摆手,冷笑着道:“徐婴华那小妮子,真是不能小觑啊!”

  她的指尖在皇帝的批语上划了一道,冷戾飘忽的笑容,也逐渐化为苦涩。

  “他要我行中宫宽穆之道,秉公审理,不要让功臣亲族蒙受不白之冤……瞧瞧这话说得多妙?只凭那小妮子的伶牙俐齿,他就下了这样的断语!”

  她的眉尖蓦然一挑,琳儿只觉得胆战心惊,杀伐决断的气息,从皇后身上无声地威压而来,几乎让人站立不住。

  皇后想起此事,又是灰心,又是憎嫉欲狂——云家……她只要轻轻一推,就会从云端跌落,万劫不复。可偏偏,皇帝的一道密旨,就让她不得不罢手!

  她微微喘息着,香肩起伏之下,终于平静下来。她凝望着窗外初发的嫩芽,缓缓地,露出一丝奇妙的笑意。

  “前方既然有心思管这闲事,大约,大军也即将凯旋了吧……到那时,再让云时好好亮相吧!”

  她无声地冷笑着,轻拂袍袖,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起身向花园而去。

  “又是一年桃红柳绿……”她仿佛喜悦,又仿佛含着无限怅然地,轻轻叹道。在她的身后,初绿的垂柳如烟,正柔若无骨地飘舞着。

  昏暗的船屋中,两人对坐而谈,外间风声飒飒,带来高崖之下特有的清爽水汽。

  宝锦凝望着刘南客套疏远的微笑,心中怒气更盛,眼中火光一闪,一口饮尽木杯中的茶水,道:“你心中对我不以为意,才拿这话来敷衍我,是也不是?”

  她清亮的双眸在此刻很有些咄咄逼人,却是少年意气,瞧着只觉朝气蓬勃,很难生出恶感来。

  刘南望了她一眼,随即敛目不语,面上却也没有惶恐之意,半晌,才道:“殿下如此在意这些细梢末节,末将也无可辩驳。”

  “既然这些是细梢末节,那么,我们就谈谈正题吧……”

  宝锦眼中光芒熠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冷意脉脉而入,几乎让刘南感觉到肌肤的刺痛。

  “刘将军,我身为帝室唯一的血脉,希望水师将士能重回麾下。”对于聪明人,也没必要绕什么圈子,宝锦单刀直入地说道。

  刘南眉间一拧,好似有一道不忿冷意凝成,却随即化为沉静微笑,“兹事体大,请容我跟众兄弟商——”

  他最后一个“议”字还没有吐出,便听宝锦一口截断道:“军法森严,何来商议一说——莫非堂堂天朝水师,也学那海寇结伙行事?”

  刘南被她这一噎,惊愕之后,怒从心起,猛一抬头,却正对上宝锦冷锐犀利的目光。在这无所遁形的力量下,他咬一咬牙,略一昂头道:“先帝乃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敢问殿下,可有什么也让弟兄们心服口服?”

  这话实在很不客气,宝锦却嫣然一笑,仿佛很是愉快地微微眯起了眼,道:“要我怎么证明?”

  “很简单。”刘南沉静地答道,“主船大桅顶端的旌旗,乃是先帝亲赐。她当年在众位高手的围攻之下,独拔头筹,将旧旗取下,从此之后,焕然一新的明黄苍龙旗便飘扬四海!”

  他说到这一段,满是自豪,然而又是惨痛悲凄,忍不住声音都嘶哑了,“殿下若也能做到,我等必定景从不违!”

  宝锦一听这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把银牙咬碎,漆黑的眼望定了刘南,恨不能把这浑蛋斩为三截!

  天可怜见,她除了恐血症,还有……畏高之病!

  她的手无意识地紧握着粗木桌子,那紊乱的木纹,几乎要被她搓揉成粉。

  “好,我答应你。”

  宝锦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清晰沉稳,连自己也仿佛吓了一跳。

  她微微苦笑,对上了刘南惊愕的眼,一字一句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海风的腥咸越发明爽,在海上男儿的心目中,这比什么香料都要提神。

  晴天碧日之下,甲板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头,却排成整齐的几列,漫不经心中透出军人的肃穆铁血。

  这一日,是远道而来的宝锦帝姬挑战“易帜”的大日子,所有水师将领都齐聚帅舰,一同观看。

  十丈高的主桅之上,大帆被风鼓得隆起,最接近云的那端,一面苍龙大旗飘扬于九天,肆意飞扬,犀利的爪与尾被风鼓得越发狰狞。

  宝锦脚下踩住木杆的微凸处,闭上眼睛,刻意不去看底下的颠沛船舷和逐渐变小的人头。她觉得胸口一阵烦恶,胃里无限翻腾,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幸亏今日未及进食……她自嘲地想道,随即却觉得一道劲风直袭咽喉!

  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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