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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徐婴华眸中幽闪,在昏暗的殿堂里,熠熠生辉。她静静听着殿外的风声,轻声道:“实在不行,只有孤注一掷了。”

  她附在惊愕的云贤妃耳边,寥寥说了几句,后者面色大变,惊得睁圆了美眸,顿足道:“皇家的体统颜面何在……这怎么可以?”

  “我现在管不了皇家的颜面体统了,我只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徐婴华轻声答道,裣衽转身而去。

  云贤妃长叹一声,颓然坐倒。

  珠帘如雾,卷起一室旖旎,琅缳郡主吹着茗茶上的嫩叶,细细读了回复,轻笑道:“这位宝锦殿下说话真是有趣。”

  南唐国主陈瑾正在室内踱步,风雅的外表下,掩不住内心的焦虑,“她还是希望我们能兵行险招吗?”

  琅缳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她美目流转,顾盼之间,魅惑自生。陈瑾望着妹妹这无双的美貌,心中只觉得一片暖融。他走近她身边,低声道:“可苦了你……”

  琅缳就势倚在他肩上,如兰似麝的气息吹在他耳边,只觉得旖旎如霓,目眩神迷,“为了你,我有什么苦的……不管是笼络毒门,还是暗设缇骑,又或者是……”

  她勉强打起精神,决然道:“宝锦帝姬虽然愿意伸出援手,却也并非良善。她指望我们跟朝廷斗个你死我活,所以毫不顾及地出了这个主意,不到万不得已,我也实在不想用。”

  “水师那边……”

  陈瑾欲言又止,男子和王者的尊严,让他觉得受辱,面孔都微微涨成赤色。

  “你吃醋了,是吗?”

  琅缳从榻上起身,曼妙身姿转了个圈,如蝴蝶一般轻盈美妙,“那人恋我甚深,倘若许下重愿,定能为我所用。”

  陈瑾听得这话,面色更是郁郁,他咬牙惨笑,“我居然要靠自己的妹妹出头……”

  “那也好过为人臣虏,任人奴役。”琅缳柔声道。

  日光从雕花圆窗中照入,更显得她容色惨淡。

  嗣后几日,两军对峙江上,却渐成止戈之势,南唐的群臣不明就里,却纷纷赞起金陵的“王气”。陈瑾听了,心中越发恼恨,却也不去理会,只是翘首企盼琅缳的归来。

  朝廷一方,皇帝定下以静制动之策,一心要把那神秘援军看个明白,大军虽然不动,探子斥候却络绎不绝。

  这一日皇帝与云时正在商议,两人对着图卷,仍是踌躇未决,宝锦端茶进来,见到那熟悉的图标,不由得低喃道:“是金陵啊……”

  她刻意控制了声量,虽然不大,却正好能让两人听见。皇帝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是军国大事,你插什么嘴?”

  他虽是斥责,却也没什么愠怒,不过在云时面前,不好失了礼数。

  宝锦露出惊慌模样,欲要请罪,皇帝挥手命她下去。宝锦退到门边,却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逡巡凝视,灼热有如实质。

  近午时分,云时才告辞而去。宝锦入内换茶时,皇帝忽然停了笔,笑道:“你看着金陵发呆,倒是什么缘故?”

  宝锦笑靥清浅,回道:“听说长江乃是天险,倒是很想见识一番。”

  皇帝不由得失笑,“你的好奇心真重,你们北疆有大漠飞沙,重雪冰川,景色殊丽,壮观非凡,长江虽险,却也是人渡之地,有什么好看的?”

  宝锦掩袖而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胸前雪肌凝玉,发间金钗颤动,几乎逶迤落下。

  “这有什么好笑的?”

  皇帝早就领教了她一时纯真、一时刻薄的性子,以为她又有什么讥讽言语,不由得微微沉下了脸。

  宝锦抬起头,面上因喘息引起的淡淡红晕,姣美有如天上月华,皇帝只觉得目眩神迷,连语气也微微放缓,继续追问道:“你在笑什么?”

  “妾又失礼了……”

  宝锦轻轻咳嗽着,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咬着唇,终究吐出了气死人不偿命的一句,“既然是人渡之地,天朝大军却是寸步难行,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偷窥了一眼,见皇帝面上阴云密布,眼看就要雷霆大怒,赶忙轻笑道:“其实此事一点儿也不难。”

  “你有办法?”皇帝一愣,赶忙追问,也不再对她发怒。

  “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宝锦嫣然一笑,小小年纪,已是风华初露,一袭白衣,宛如江南粉荷,亭亭玉立。

  “何解?”

  “进入金陵的路,可不止一条,又何必拘泥于水上?”

  皇帝眼前一亮,随即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水上佯攻,而暗中从陆路下手……可是陆路迢迢,沿途诸关,并非一日可以攻下,一旦费时日久,消息不免会泄露。”

  宝锦早料到有此忧,美目流转,故意沉思片刻后,豁然笑道:“论起陆上名帅,我们军中就有一位。”

  “你是说靖王?”

  皇帝的面色阴沉下来,握着瓷杯的手也越发紧实,骨节突起,“果然一提战事,你就想到了他——这么念念不忘吗?”

  宝锦吓了一跳,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急忙道:“光论战事,他的确是上上之选,又哪来什么念念不忘?”

  皇帝的声音低沉,好似暴雨前的电光,骇人心神,“你敢说其中没有一点私心?”

  他想起云时故意避讳,袖手干看的行止,心中更怒,却不愿再说。

  “万岁明鉴,论起夙仇,我姑墨国就是被靖王领兵攻陷的,我对他只有怀恨,哪来的私情?”宝锦定了定神,跪地禀道,珠泪含在眼眶中,却倔犟着不肯落下。

  长而密的眼睫茫然垂落着,仿佛雪悒幽潭,让人心中一痛。

  皇帝的怒气被生生抑住,仿佛有些慌乱地,亲自把她搀起,用绸巾帮她拭了泪,柔声道:“是朕口不择言,对不住……”

  宝锦很有些惊疑地看着他,暗道此人居然还会道歉,却仍是掩面啜泣。

  皇帝收起绸巾,有些犹豫,却终究还是问了:“你连云时都恨,对朕呢?”

  宝锦抬起头,重瞳迷离潋滟,仿佛凝着无限惆怅,“只怪天意弄人,却无法……不恨……”

  “无法不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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