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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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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一眼何远,又道:“垂头丧气地成什么样子,不就折损了一个人才吗?如今天下太平,你可以在今年的武举中留意合适的。” 何远咽了一口唾液,只觉得口中干涩,强打起精神低声道:“微臣仍是有些担心——他如今横尸宫中,要是被人发觉些蛛丝马迹,就是不测之祸哪!” 皇后仍是微笑,却已带出些不以为然来。她声音清脆,仿佛琉璃碎裂一般动听,“这真是杞人忧天——出发之前,便已细细搜索过全身,不会有任何物件可以昭示身份。你若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这殒命宫中的刺客,便是你新选来的侍卫?” 何远听出她话中的不悦,连连叩首,不敢再说。 皇后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是一阵不快,念及这一次的成果,却不禁快意一笑。 “南唐那边,没有露出痕迹吧?”她继续问道。 “微臣遵照娘娘的旨意,派人乔装与他们联系——到现在,这群南人还以为我们是前朝遗民呢!” “这样就好,如今证据确凿,皇上也对他们动了真怒,一旦大军南下,便是摧枯拉朽之势。”皇后悠然说道。 她想起前一阵受到的种种阻碍,不禁冷笑道:“他们仗着有云时撑腰,居然敢蛊惑皇上暂停南伐——如今天下大势已明,难道还由着这些南人隔江而治吗?” 她望着前殿的方向,缓缓地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上圣心独断,南伐,势不可挡。” 在屋檐残雪的滴落声中,她语音清脆,却带来飒然惨烈的金戈之意,仿佛无数血腥即将在这人世间肆意汪洋。 “如今,南伐已是势在必行了。”宝锦叹息一声,下了结论。“大过年的,就闹了刺客这一出,就算皇帝再怎么心胸开阔,却也不能容忍这等挑衅了……只是,这些刺客的来历,实在值得玩味。” 沈浩静坐在圆凳上,被室内的炭气呛得很不自在,听这一句,浓眉一挑,惊奇道:“难道其中还有蹊跷?” “蹊不蹊跷我不敢说,只是我当时亲身经历那幕幕场景——当时殿中一片混乱,那三个武功最强的刺客,却根本不似一路人。 “其一,与皇帝对敌的那人,招式狠辣,身形嗓音绝似太监——那大约是南唐内卫武监一路。另一个舞剑女子,也是南唐江湖中人,却唯独那个跟云时缠斗的,却好似并不情愿对他们加以援手,到最后才勉强上前救人。” 宝锦若有所思地回忆着,眼中幽光闪烁,断然冷笑道:“要说行刺,却偏偏缠着云时那一桌不放,对皇帝毫不理会,到最后,居然挟持了我。” 她冷笑更甚,想起那一夜的血腥纷乱,幽幽道:“那利刃架在我脖子上时,我便感觉到杀气透肤而入——那个人,他是存心要取我的性命!” 惨淡的月光在窗上投下斑驳白影,沈浩听她这一句,心中悚然一惊,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南唐人就算再怎么怀恨,也不该有如此奇怪的举止——杀了云贤妃、徐婴华、云时还有我,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宝锦凝视着闪跳不已的烛光,朱唇中道出低弱一句,“这后宫之中,有人想得渔翁之利……” “你是说,是皇后?”沈浩猜测着,只觉得不敢置信。 “这是个一石三鸟之计。”宝锦沉静地侃侃而谈,“一,可以促使皇帝下定南伐的决心;二,可以趁乱削弱云氏一脉;三嘛,可以冠冕堂皇地要了我的性命,于是皇帝怨恨更甚,挥戈之下,南唐便要灰飞烟灭了。” 沈浩听着这话,只觉得芒刺在背——宫中如此险恶,宝锦已是皇家的最后一点骨血,若是有个闪失,却要如何是好? “你不必担心我,好歹……我最近也有所精进——更何况,还有季馨在宫里陪伴着我呢!” 宝锦漫然一笑,说到自己的侍女时,眼中掠过一道深沉的光芒。 元月十四,皇帝再度接见南唐使者时,雷霆大作,将表章掷于地上,道:“汝家国主若不亲缚谢罪,免不了要兵戎相见。” 于是朝野大哗,兵部与吏部抖擞精神,在这年节未过之时,居然开始清查库存,隐约摆出一副征伐的架势,天下物议鼎沸,消息传去,南唐臣子更是面无人色。 “你的伤还是要敷药膏,马虎不得。”皇帝的手指细细滑过宝锦咽喉处的浅浅红痕,怜惜地说道。 “是……”宝锦手中不停,缓缓磨墨,仿佛心有余悸道,“这些南人有勇无谋,居然把我扣为筹码——天可怜见,我又值得什么?” 她忽然微微窃笑,皇帝见了,不悦道:“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笨贼……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皇后娘娘摆在他跟前,他居然有眼不识金镶玉,非拿我这卑贱奴婢充数!” 宝锦笑得俯身,皇帝先也大笑,随即面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皇后……”他喃喃念着这称谓,仿佛在告诉宝锦,又似在自语,“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语声轻微,仿佛带着不确定的意味。 他沉吟不语,宝锦低下头,却不再说话,只是磨着手中的墨砚。 晶莹玉指上溅上了小滴黑痕,皇帝执过她的手,用巾子细细擦了,笑道:“你也是笨手笨脚的,还说别人?” 宝锦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面上因羞怯而升起了红霞。 皇帝看着她尴尬的样子,一笑起身,执了她的手,出殿漫步。 正是冬日下午,炫金的日光照得花间一片暖融,梅花枝虬的御园香径一侧,一道秋千轻悬,在风中轻扬飘荡。 白杨木板架上绑以黑色细绳,到末梢处,居然打了个小而精致的如意结。 从如意结中垂下两枚铃铛,银白闪亮,一动便叮当作响。 宝锦轻抚着这架秋千,死死咬住唇,才抑制住喉中的哽咽。 这是她自小玩耍的秋千,有多少个清风高扬的日子,她与姐姐笑声清脆地腾高而飞,裙裾飘扬逸空,连眉目间的欢笑都为之凝固……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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