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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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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夫人苦笑着,双眼徐徐睁开,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姐夫在景渊帝手下并不得意,几个阁臣里,就数他无足轻重。如今却凭着迎从今上的大功,乍然成为宰辅——他心里何尝不知,今上是用他来暂时过渡,以安人心,所以,他要上蹿下跳着,为自己构织人脉靠山。” “所以就要拿亲生女儿的姻缘来作践吗?那个王尚书的儿子臭名昭著,我死也不嫁!”徐婴华低泣着,言语之间,对父亲满是怨愤。 咔嚓一声,云夫人手中的佛珠仿佛也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竟碎裂为两半。 “我不会让他为所欲为的!”云夫人森然道,美眸中闪过一道厉芒。 “大姐,你要做什么?”云时不禁一惊。 “他这几年偏宠侧室,又因她生了个儿子,越发肆无忌惮,视我们母女如草芥……”她微微冷笑着,声音越发怨毒,“且等着……” 云时看这架势,知道姐姐不会坐以待毙,于是轻叹一声,也不再劝。 “无论如何,场面上还是先应对过去吧——前院正是宴酣之时,你要让那女人继续鸠占鹊巢,与姐夫并肩齐坐吗?” 这一句果然奏效,云氏咬牙不语。半晌,她起身更衣,又吩咐身边的心腹丫环道:“替我去取那左侧第三格的药瓶。”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却带出隐约的阴冷。 云时陪伴长姐来到前院,却见高堂之上,两排鹤顶寿花的金丝蜜烛,燃得堂上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势齐整浩大,吹奏出满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高照,满堂皆是簪璎显贵。奇香氤氲间,黑檀木的席面上流水般地上着珍馐佳肴,宾客们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地倚于案间。 那王尚书家的公子酒意上涌,正在高谈阔论。他眼神甚好,跟几个纨绔权贵一阵耳语后,竟似在指点着乐伎行列。 不好! 云时眼色一冷,只听有人高声笑道:“教司坊调弄的好丝竹,却不知那屏风之后藏有何方佳人?” 一看却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云阳侯方世! 这是个走马章台、倚翠偎红的纨绔领袖。他这一出声,许多权贵子弟趁着酒意,连声应和。 “来啊,撤了屏风!” 云阳侯一声令下,众人眼前为之一空,只见轻纱尽处,有一白衫女子垂首抚琴,意态沉静。千百道目光朝她射来,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越发显得神秘。 “原来是姑墨国的公主!” 云阳侯听着王公子一阵耳语,不由得兴趣更浓,于是命她抬头。 那如墨如雪的重瞳,让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有自惭形秽之感。 云阳侯最快恢复过来,大笑道:“可惜啊,帝王家的重瞳,竟生在一个教司坊的奴婢身上,这下仙子成了贱籍,可真是有趣得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兴致更高,“抚什么琴,太没意思,来啊,换一把琵琶!” 琴筝乃是雅乐,即便是国君亲奏,也不算失礼,可琵琶却是倡优之物,身份高贵者从不为之。众人口中不语,心中却都雪亮,这是存心折辱这位亡国公主! 云时双眉一拧,正待发作,却听那边遥遥应道:“如此也罢……” 宝锦低低叹了这一句,也不推辞,接过使女递来的琵琶,端坐着试了音,侧身跟鼓师低语几句,终于开始。 她轻击琴首,轻捻慢拨琴弦,鼓声轻细相和,初时和煦,宛如春日笑语,渐渐地,长轮琴弦越急,似乎边关的金鼓骑师奔涌,隐隐地引人忧虑。 此时琵琶转调越发凄厉,百万铁骑扑面而来,盛世良辰一宵而灭,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偌大世间,万千繁华都在这一瞬销尽,声调之悲,闻者几欲肝肠寸断。 金戈铁蹄的践踏之中,苍凉悲郁,逐渐低沉,人都以为将尽,却见她素手泼雨般急拨,三声连煞,竟是孤注一掷的决断振奋,仿若一位盖世英雄重转乾坤,轰然声动天地。 此时众人已听得目瞪口呆,满座为之失色,有人心神不稳,将酒盏掉落于地,清脆一声,却也被这穿云肆虐的琵琶声压过。 琴弦突然崩断,这雷霆之声瞬间戛然而止,满座仍是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喝彩声大作。 如雷的喝彩声压过全场,后堂中却有人轻轻鼓掌,赞道:“大善!” 主人徐绩坐于正中,正听了个真切,顿时全身一颤,连玉箸落地都浑然不觉,眼中浮上了敬畏谨惧之色。 “他”竟然来了? 他几欲回头叩拜,却强自抑制住了。 “今日闻此慷慨之音,实在是大幸……”他赞叹道。 仿佛有些心神不宁的,他又看了一眼宝锦,温言问道:“你师从哪位?” “不过是家父的言传身教……”宝锦低声道,“若非亲历,哪得如此之音?” 徐绩眉头一皱,想起了她的身世,于是强笑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命人拿了赏赐,又唤过别的舞姬,《绿腰》之后,又舞《霓裳》,堂上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如此欢宴,到了中夜,众人的酒意也有了十分,场中略见稀疏。徐绩瞥了眼两旁,只见正室云氏目光阴郁,不发一言,侧室沈氏却是娇媚地轻笑着,正转头与潞国公夫人低语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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