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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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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秋至今年春,她将他再次抛下,并没有能带回他所重视的人,那些他所珍视的,一去永不回。 她甚至任他独自面对一切艰险,在玉自熙夺朝挟制之时选择背向他而行,五天五夜的险地煎熬,她不知道那孩子是如何渡过。 她甚至过郢都宫门而不入,狠心让那小小的孩子,独自率领百官迎出宫城,独自迎回自己亲人的灵柩,独自面对世间最残酷的死别,让他,深夜哭泣时无人可以轻抚他背予以安慰,无人可以将他拥抱在怀,给疼痛的小小的心一点最后的亲人的温暖。 世间母亲,残忍莫过于此。 她本该无颜面对他,他本该愤然不理她。 然而都没有。 她们只是隔着宫门坦然相对,然后微笑。 一对清楚自己身份的母子,一对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选择什么的帝王母子。 立于人世顶峰,看遍风云变幻,令她们不能再任性的拥有凡人的情感,那是红尘烟火里的奢侈,不是她们的。 辛酸,而又无奈。 秦长歌下马,不理三呼跪拜下的群臣,直接走向自己的孩子。 而远远的,包子已经伸出小手,等待着牵起她。 他在触碰上秦长歌掌心的那一刻,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秦长歌微笑俯视他,轻轻道:“溶儿,你看见了什么?” 包子转首,深深看着秦长歌的眼睛,突然低低道:“不管看见什么,你还有我。” “是的,我还有你。”秦长歌的心沉了沉,面上却微笑如故,将手轻轻挣开,秦长歌道,“溶儿,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你拥有的这项异能,我希望你尽量少使用。” “我知道。”包子拍拍胸口,“我心里,不应当塞了满满的别人的故事,最起码我得留点空间,将来放属于我的故事,但是我不要那样的沉重痛苦,我要我的故事,永远漂亮精彩。” 他转头看着秦长歌,乌黑的大眼睛流光溢彩。 “你相信不相信?” 秦长歌微笑,抚上爱子闪着缎质光芒的发。 “相信。” ——***—— 长长的桐木回廊春风流荡,四面的柳丝不时的越过阑干飘拂至人身,宛如邀请同赏春光的佳人柔荑,然而疾行的人却无心理会,包子拉着秦长歌一路穿花拂叶,脚步踏在光亮的桐木地面,起了动听的回音。 在龙章宫侧殿门口,包子突然松开手,放缓脚步,神秘坐不改姓坐不兮兮一笑,去推秦长歌。 秦长歌的手指扣在门扉,听得风吹动帐帘金钩发出的琳琅声音,不知怎的突然掌心里满满的生出了汗。 她轻轻去推门。 “吱呀。” 暗黑的阴影被推开,地面展开金色的阳光,那阳光瞬间迢迢暗递,到了重重帘幕之后,映见帘后榻上隐约的人影。 秦长歌一直砰砰乱跳的心,在看见那个人影的时辰,突然沉静了下来。 她居然还记得一抻手关好殿门,步伐轻巧的行了过去。 手指在滑软的帐幕上停了一停,长长眼睫一合再合,随即不再犹豫的掀开。 帘后。 那男子静静合目,脸色苍白,乍一看,和去年大雪之中,营帐之前,素玄臂弯中那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秦长歌却眼尖的发现了他胸口的微微起伏。 素玄……没有骗我…… 突然松了一大口气,秦长歌腿一软,竟然站立不稳伏倒在地,干脆就势伏上了萧玦的肩。 轻轻抓着萧玦的手臂,秦长歌定定的看着萧玦平静沉睡的面容,良久绽开一抹笑容,然而笑意未去,眼泪已然簌簌滚落。 那些晶莹的眼泪,自雪色的面颊上毫无停留的直泻而下,不断落入身下的长绒锦毯内,再被无声吸去,只看得到身下浅红锦毯渐渐转为深红,而那深红的范围,始终在不住扩大。 这以来将近数月的眼泪,浸湿了这一段跌宕疼痛的流年。 去年风雪里,掀帘而起那一刻被摧毁成片片碎裂的心,到得此刻终于被捡拾而起,勉强合了起来。 深闭的殿门,挡不住明烈的阳光,那些金色的光柱从各处窗棂缝隙中钻入,如追光般在黑暗的殿中游移,一点点拼凑出那个女子清瘦的身影,择善而从出她不住颤抖的细致的肩膊。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长榻边的喜极而泣,没有人知道那巅峰之上,号称神后的女子一生里竟然也会这般痛快喜悦的流泪,正如没有人知道,那般种种的绝杀手段,从来都只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必行抉择,在爱情面前,神后光环之下,秦长歌从来都普通一如最平凡的女子。 笑中带泪,泪光里摇曳着笑影,秦长歌轻轻抚过萧玦的脸……他瘦得许多,这一睡便是几月,从医学上来说,已近植物人,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活着,终究便有希望。 日光照过雪白接近透明的手指,正在极轻极轻的一寸寸移动,似要将爱人的轮廓,于指尖细致描摹,那明明熟悉至一闭眼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容颜,明明只是相隔数月不见的容颜,如今却觉得远隔了一生般令人留恋。 其实何尝不是远隔一生?生死关前,她险险彻底失去了他。 爱情是何等折磨心神的东西?如一场华丽而危机四伏的殇。 她曾对自己说: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后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然而世间事没有最好,只有注定。 那么便去接受吧。 哪怕那接受的过程如此跌宕如此苍凉如此处处磨折如此浸透血泪。 终不枉爱过一场。 秦长歌微笑着,抚遍萧玦的脸,最终轻轻俯下脸去。 日光在身后铺开,如一朵巨大的莲,华美的盛开于偌大的龙章宫中,那黑色的流满一榻的丝缎般的发,亦如莲花绽开。 她嫣红的唇,轻轻靠上他略有些干燥的唇。 唇与唇交接的滋味,微凉微甜亦微涩,芬芳馥郁的甘中带点药香的苦,宛如这一路走来,失而复得的人生。 辗转……缠绵……那些温存的触碰……那些阴与阳相遇刹那迸射的电光……遍空里荡出华丽的弧,将世界一笔笔绚烂填满。 秦长歌微笑闭目,一任泪水肆意流淌,流过彼此交缠的眼睫,流过彼此相触的颊,流过黏合的唇齿,流入心深处,甜蜜而微咸。 哪怕你将永远沉睡,我亦欢欣于这一刻真实感受到的温度,我从无如此刻般,这般无限感激上苍。 苍天将我所拥有的一切一次次拿去,却在最后怜悯于我的孤独,送回了你,这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竟因此凛惕不安,不敢奢望更多。 只要你在,便好。 那般带笑的泪,滴落阔在无声的空间,秦长歌伏在萧玦胸前,突然感觉到他的心,似比先前跳动得激越有力了些。 而掌心里,他微凉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动。 秦长歌霍然回首。 因为动作过于急切,脸颊上水光飞起。 一滴泪,飞洒在沉睡数月、从来毫无动静、如今却缓缓弹动、似欲抬起拭去心爱女子泪水的,他的手中。 (番外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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