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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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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几上,油灯灯火悠悠颤动,被他离开时带起的风声卷得飘摇欲灭,恍若生命即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那一点坚持不灭的光,时时都将湮没。 帐外传来喧腾的声响,人声,马嘶,兵器撞击、大声呼喊的口令,一切都这么蓬勃而有生气,带着新鲜的明亮的热力,一阵阵扑进冷清的帐篷。 帐篷穹顶沉沉,罩下一大片深黑的阴影,那一方黯淡的空间里,静卧的秀丽男子,沉默如即将永远凝固的冰雕。 楚非欢轻轻吐出一口气息。 他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胎记的地方,那里,没有人看见,曾经鲜活璀璨的金色鲤鱼标记,已经黯淡无光。 这是楚氏皇族,即将大去前的征兆。 知道自己会死,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可供珍惜的时光总是短暂得残忍……楚非欢按着心口,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玄螭宫那个密室真幽暗啊……睁开眼时嗅见的浓郁的腥气,他的心在下沉,不住的沉,然而当阴离问出那句,“你是想要残废着活十年,还是完好着活一载?”时,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这是选择吗?这不是选择,这只是宿命,在度过那样失去健康肢体和武功,在泥泞中挣扎的三年后,在多少次眼睁睁看着长歌遇险自己却无法相救,甚至连站在和她一样的高度去看她都不可能之后,他早已别无选择。 当时唯一的犹豫,是看见啸天,剖心而死的啸天,用自己的心换了他的命,他本应当好好珍惜。 ……啸天,我对不起你。 一年之期,算算,恰是今日。 那天对战完颜纯箴,最后的真力击破金鼓,鼓碎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全身的真力都被抽空,神智仿佛突然抽离了躯体,悬浮于半空,他竟然离奇的透过自己的躯体,看见自己的心,越来越缓的跳动,渐渐趋于停滞。 那一霎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或者已经死去。 仿佛深海的黑暗潮水,无边无际的涌过来,将他淹没至顶,他睁着眼睛,却突然看不见任何事物。 也看不见她。 隐约听见她在关切的询问,却根本听不见她在问什么,他只是紧紧的拉着她的手,用那般真实的触感和力度,去最后感受她的温暖。 长歌,这将是一生里,我最后拉你的手。 帐篷里一灯如豆,照人此夜凄凉,男子乌发黑眸深如静水之渊,那点挣扎而起的波澜,终将归于寂灭。 楚非欢慢慢解下面具,烛火颤了颤,斜斜的偏向一边,似是不忍照上他惨白的脸。 ……萧玦,我帮不了你了,让冯子光自己去奔忙吧,我累了。 打完这仗,尘埃落定,你和长歌之间也就没有最后的障碍和为难,那就,痛痛快快的,揽她入怀吧。 她清冷微寒的心,最需要的,最易被震动的,始终是你的灼烈和热情,假如她明知一切,却为了你装作依旧懵懂。 她始终在守护着你,从前生,到今世。 你真幸福。 但望你好好爱她,比我更多十倍百倍的爱她,但望你把因为我离开,长歌所失去的那一半关怀,加倍的补给她。 我相信你能做到。 ——***—— 这一夜很短,这一夜很长。 短得于瞬间便拉断了维系生命的游丝,长得令人疯狂拍马也无法冲破那似乎永生难灭的黑暗。 三更时分,离奇的下了场雪。 碎雪纷扬,万里无声,那般沉寂而漠然的边塞之城,睁着永恒不闭的眼,看着那单人独骑,一力长驰,如鸣销呼啸着穿越茫茫原野。 三更时分的这场雪,最先落在了秦长歌的眉睫。 在疯狂的奔驰中扬起脸,秦长歌只觉得眉间那缕凉意直直的透入心底,冰凉彻骨,冻得人几欲窒息。 素玄的话,一遍遍响在耳边。 “长歌,我从大营过,觉得楚兄精神似有不对,他始终带着面具不肯摘下,我无法观测气色,但是……” 未尽的言语,向来比直接说出来更可怖。 秦长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直跳而起,冲出营地拉了匹马便真奔出去。 心底一直盘旋不去的窒闷不安感受,在这一刻得到解答,秦长歌懂得了自己的直觉,却又无比害怕自己的直觉。 她已什么都不敢再想,只是狂奔,策马狂奔。 古戌荒城,夜鸟悲鸣,马蹄嗒嗒踏碎积雪的冻土,寒风猎猎从耳侧刮过,那般砭骨的厉烈疼痛,仿佛一场邂逅便是一抹殷红的血丝。 束起的长发在飞奔中被风雪打散,乱七八糟的身后狂舞,不多时便积上一层冰白的霜花,再在无尽的颠簸里被丝丝碎去,散落在边塞的平原上,化去无声。 秦长歌已经不懂得怜惜胯下骏马,长鞭破空,连连挥下。 非欢,求你等我!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潜进帐篷,依稀熟悉的气味,桐花幽甜之香里带着海岸微腥的气息,交织成神秘的香氛,氤氲在暗淡朦胧的大帐中。 远处的马嘶声被风吹断,一抹苍烟里不知何处吹起了悲凉的金笳,万帐穹庐,孤镇边城,一片欲碎的星影光华明灭,最西边曾经光华璀璨的那一颗,渐渐淡去。 那奇异的带着桐花和海岸气息的风,在帐中缓慢的盘旋着,似是从遥远国度奔来的天使,等待着接迎它们的羁旅游子的永久回归。 帐中没有玉鼎,却突然多了些迦南香的清貴香气,缓缓罩向那幽暗角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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