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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那飞出妆台的长刀,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再扎入丝衣女子的后心。

  秦长歌缓缓伸出手……

  鲜血艳红,红得凄厉惨烈,张扬若燃起的妖火,升腾不休……

  终究……什么都不能做。

  不能救自己,不能避免悲剧,不能阻止溶儿在无母的环境中长大,不能令非欢肢体不残武功不废。

  什么都不能……

  要你何用?

  忽有巨音似于天穹响起,又或是于自己内心深处爆发出的自我否定与怀疑的呐喊?要你何用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轰然一声,心底有什么蠕动着蹒跚欲出,有个小小的身影逼近来,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那个影子扒开她的心……探头看外面的世界,她笑吟吟,给她一个单薄秀致的侧影,她说我叫明霜,云州女子,当年术士算命,说我偿恩而来,今世此身贵不可言……爹爹耗尽家财送我进宫……嘻嘻……

  那我是谁?

  你不就是明霜么?

  ……无色迷离,天地颠倒,那些金红翠紫绯白黑蓝交织成一匹匹斑斓的锦,呼啦啦的向她当头罩下来,眼前混乱而昏暗,她突然觉得手指酸软,一身的武功和元气刹那间没有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那些拼命挣扎撕掳中,有什么在一遍遍蛊惑般在她耳边呻-吟……你其实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所以你救不了自己,谁也救不了……明霜明霜,为什么要把你的躯体借给别人?……明霜明霜,你其实就是一个死人……你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

  “吱呀”。

  长乐殿门再次开启。

  开启的门拉出日光的匹练,匹练下那长长的影子,被一线日光深黑的镀在了金砖地面,渐渐逼近。

  她踩在自己狼藉的尸首血泊中,缓缓回首。

  ——***——

  天地突然一黯。

  正在飞行中的萧玦愕然回首。

  砰一声,腿下一软,他突然坠落。

  坠落在锦被玉帐之中。

  眼前一切混沌不清,香气烈得令人想要永久醉倒,不知从哪里伸来粉光致致的手臂,一兜就兜住了他的脖子。

  他下意识的要挣扎,忽然发觉浑身酸软,四肢百骸的力气,都空荡荡的不知哪里去了。

  他大惊——刚才中了阴离的迷香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这是哪里?刚才那个镜室呢?

  ……有红唇丰润,柔腻香艳的递过来,一段旖旎香一段风月,那么活色生香那么柔软流丽的卷了来。

  要把它卷入其中。

  肌肤如月,肌肤如波,肌肤如脂如玉如梦如明珠如花瓣如世间一切最美好的物事。

  他却满身冷汗的挣扎。

  忽有人轻轻叩响床前玉帐勾,浅笑吟吟。

  “陛下,此番滋味可好?”

  他撕扯着黏黏缠缠滑滑腻腻的锦被,满面诧异的,回首。

  ——***——

  天地突然一黯。

  眼前蓬的一声起了勃然的烈火。

  烈火腾的一下冲过楚非欢的身体,火龙般穿过他胸膛扑向那些楹殿玉阶,朱垩丹墀,宫阙万间,宫阙万间瞬间都做了土……

  他诧然摸了摸心口——没有灼热的痛感,没有跳动的力度,什么都没有。

  一转眼,看见前方地下,那个看起来背影很眼熟的男子,跪于女尸之前,轻轻自她腰间,取下一方羊脂玉佩。

  男子的手指缓缓摩挲那方已经不再带有主人体温的玉佩,一点一点触摸过那光洁的风雕,长乐二子浮凸于上,清晰鲜明,于这熊熊烈火中却如一个巨大的讽刺。

  长乐,长乐,从此无乐。

  男子将玉佩珍重的挂在自己腰间,随即轻轻站起,转身之间,容颜一闪。

  立于一角的他怔住……

  那不是自己么?

  哦……原来我已死去?

  他怅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那些火焰,并不曾惊惶恐惧,这个时刻他已预见了很久……只是有些微痛的想起……长歌呢?我死,她会不会伤心?

  会不会流泪?

  幽州事变那一滴珠泪,滴落在他心上,却如烈火般不绝燃起,灼得他疼痛至难以呼吸,一夜夜烙下永难愈合的深痕。

  不想看见她流泪或叹息,那本不是属于永远都平静从容睥睨天下的她的神情。

  记忆里她永远翩若惊鸿,一瞥间眼波流转,白鸟般飞跃芦花而来的女子,凌厉而又温存的闯入他心底的寒潭。

  长歌……但望此生里你幸运永如上天钟爱。

  哪怕那种爱要将我一生好运拿来换取。

  如果可以,我宁愿将我此生的所有幸福祭献,叠加于你人生命盘,换得从此后一路坦途,海晏河清。

  却绝不愿成为你的负担或罪孽。

  熊熊烈火,焚此残躯,他在火中微笑。

  无论如何,今生今世,萧玦不会再负她了吧?

  这段日子冷眼旁观,内心里的不安和疑虑一点点被消磨。萧玦依旧爱她,他是那么的爱她,那眼神真挚热烈,任谁也做不得假,虽然那样的爱燃烧得绚烂而华美,越发对比出他的无力和苍白,虽然那样的爱如刀似剑的横在他眼前割至他心痛,然而内心深处他是喜悦的,真好,她不寂寞,她有人那般全力爱着,那么将来即使他离开,她永不会堕入寒冷与孤独。

  长歌,我将长行,不必相送。

  长歌,若有来生,你可愿再与我重逢?

  ……

  恍惚中景物一变,一碧深水,我渡桥下水寒如冰,鲜血温暖的融入,再瞬间消散,他意识渐渐消亡,下肢的游动变得沉重滞涩。

  隐约听得碎裂声响,有白色玉片坠落纷纷,落在桥底沙砾之上,远远看去若滴滴眼泪或闪闪星光,明灭。

  他苦笑着摸了摸腰部——刚才容啸天那一掌,正击在玉佩之上,玉佩粉碎,自己却挣得半条性命……长歌,你死去依旧能够救我,为何我却不能救你?

  水波粼粼,宛如巨大的水晶,逐渐凝固,将他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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