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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将前生,换此生,此情欲思不胜思。

  与谁眉目相映,照上那一刻生命的熙光?与谁千山万水,共此尘世界爱情的曼妙?前方的路不知道还有多久,来路却已是斑斑深痕,一笔一笔的印记,每一笑都默然花开,每一笔都笑傲长风。

  轻轻扶上男子疲惫的眉宇,在他气息稳定之后点了他睡穴好让他休整精神,秦长歌幽幽一叹,一转眼看见萧玦负手立于黑暗中默默若有所思,他俊朗眉目沉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却在看见秦长歌要伸手扶起楚非欢的时候快步过来,默默将楚非欢负起。

  他这一迈步秦长歌才发觉有异,愕然盯着他的靴子,萧玦一笑,跷了跷鞋底……精工厚底的靴底已经没了,早在先前黄水涌上,萧玦专心和楚非欢,以黑丝和钢条合作将花割开的那瞬间,就被化掉了。

  行李马车先前都已被卷进花萼,秦长歌皱眉道:“你这样如何走路?”

  萧玦朗声一笑,顺手扯了山崖上的草藤,胡乱在靴子上捆了捆,道:“当年偷袭魏元献大军,需要半夜从崖上下去,我穿的就是草鞋,走山路方便,如今重温下,挺好。”

  他大步行了出去。

  秦长歌默默看着他背影,转身看向那妖花,非欢选的位置极其巧妙,正在妖花之下一个死角,那花除非会偏头,否则永远吸不着自己。

  啪的一声秦长歌指尖弹出一点星光,正正落入花萼之内,轰一声火光立即蓬然腾起,那些花叶触须,硕大妖眼的花瓣都吱吱绞扭起来,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宛如千百张鬼脸,在火中凄厉的疯笑。

  空气里弥漫着酸腥的味道,收缩的花萼里不断腾起灰白的烟,花瓣激烈的颤抖着,不住张开又关闭,四周卷起了腾腾的风,还有一些枯枝碎叶被卷进花萼,顿时将火燃得更凶。

  秦长歌满意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道:“有仇不报非好女,哪怕你是一朵花,我也没理由任你留下肆虐路人。”

  她袖着手,看着妖花在火中挣扎,千百眼状花纹变幻出无数诡异的表情,连同那张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般的花蒂都在焦急的痉挛,渐渐焦黑、低伏、收缩、成灰。

  花心已被烧毁。

  山林里满地绿色妖枝,突然全部枯萎,如一条条枯黄的死蛇毫无生气的趴倒地下,轻轻一碰便断裂了。

  灼灼的灰烟里秦长歌等那带毒的烟气散尽,才小心的过去,用树枝仔细的在花心中拔了拔。

  但凡这种成长百年有余的巨大妖物,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浸淫久了,都会生出一些很好用的东西,秦长歌守着,就是为了拿到人家的最后老底。

  她一向喜欢酣畅淋漓的榨干任何一点好处。

  树枝拔动,烧毁的花萼深处,突然滚出来一个珠状物。

  说珠子也不像珠子,有点象不规则的橄榄形,约摸鸡蛋般大,灰蒙蒙的不甚起眼,里面似乎有一层浅红的闪烁着磷光的物质。

  秦长歌用银针试过没毒,小心的包好放进自己袖囊里。

  按说这该是个好东西,不过一时还没明白用途,秦长歌决定先戴着,确实没有害处了,再送给非欢防身。

  正要追上萧玦,忽然听见夜玦带风声响,似有不少人向林中而来。

  秀眉一挑,秦长歌阴狠的想,水家来人了?正好——

  前方萧玦已经冷叱道:“谁!”

  他一伸手便劈下身侧一截粗枝,平凡的树枝到了他手中也成了名剑,一掣之间风声雷动,直指来人。

  对方却愕然“啊!”了一声。

  只一声,秦长歌已是一怔,想了想,笑了起来。

  “祈繁,你这马后炮,现在才来?”

  空地上再次燃起火堆,萧皇帝舒舒服服换上新靴子,笑道:“不曾想你鞋子也多备一双。”

  祈繁在火上热着干粮,笑笑道:“南闵温热多水,大小泥沼多,有时还会突发阵雨,丛木之中行走也容易损毁衣物,我可不敢衣衫不整的来见陛下和太师大人,所以都多备了些。”

  容啸天在一边照顾着楚非欢,也已经给他换了衣物。皱眉嘟哝道:“怎么搞成这样?”

  祈繁白他一眼。容啸天扯了扯嘴角却包袱里翻养生补气的药丸去了,秦长歌在火上烤着手,跃动的火光下她神色平静,缓缓道:“我原以为你要来得更早些。”

  凛然站起,祈繁正色道:“是,是我不好,我在闵境听说了一些事,为了早做防备,我多耽搁了一些时辰,做了些准备,所以来迟一步。”

  “祈兄,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秦长歌抬起眼,“事实上我只是猜你们会来,毕竟凰盟得到我去给非欢寻药的消息,你和啸天是不会坐视的。”

  “自然不能,这本来应该是我兄弟的事,累及姑娘您已经是不该,更不该……”祈繁看了一眼萧玦,想着皇帝陛下也许根本不以为苦甚至正在乐在其中,自己不安倒显得假惺惺,干脆闭了口。

  秦长歌看看他神色,从明霜“死后”他神情渐渐改变,对谈举止间越发象一个属于,隐约是当年睿懿和他相处时的模式……祈繁,是心中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吧。

  当然,大家都不打算点破,心照不宣罢了。

  “你在边境听见了什么?”秦长歌淡淡问。

  “水家出了事”祈繁度简意赅,“水家老家主暴毙,家主诸弟争位,据说死了不少人,上善家族出现这种事是会损及水家在天下人心中的声誉的,所以消息压得很严密,凰盟在南闵的暗线,花了很多功夫,刚刚打听到。

  “难怪驱鸟于三十里外拒客,水三公子怕家丑外露呢。”萧玦冷笑。“不过这般声名煊赫的巨族,出了这等事居然还能令消息密不透风不能传开,水镜尘真的很有手腕。”

  “驱鸟?”祈繁双目睁大,愕然道:“铃鸟?”

  “嗯。”

  左右看看萧玦和秦长歌神情,祈繁吃吃道:“……您……没……那个……吧?”

  秦长歌若无其事的回答:“那个了。”

  萧玦气质很高贵的撕着熟牛肉,漫不经心道:“还没这个牛肉好吃。”

  “嘎?”

  祈繁的冷汗冒出来,“不仅……那个了……,还……那个……了?”

  秦长歌毫不困难的理解了他的火星语,抓着牛肉深有同感的点头,“还那个了。”

  萧玦一拍张口结舌的祈繁肩头,笑道:“咱们知道那铃鸟是南闵神鸟,大约还是靠近此地的中川部分州郡百姓心中的神鸟,此鸟闻梵音起舞,舞姿有天魔之态,素来为两地部族所崇拜,可是那是对南闵和中川,不是我西梁,在我看来,不管怎样,鸟就是鸟。”

  “会跳舞的鸟还是鸟,而且不比寻常雀儿好吃,”秦长歌很彪悍很默契的又补上一句。

  看着可怜的很难接受事实的祈繁,萧玦很好心的安慰他,“不就是吃几只鸟嘛,你想象成雀儿不就成了?”

  秦长歌则施施然道:“咱们反正是绕不过水家的,反正是要卯上的,那么,能让他多吃点亏的事,咱们都要去做,哪怕是吃只鸟。”

  祈繁抹着冷汗站起来,连声咳嗽,“我去再拿点干粮。”撒腿就走。

  离这两个万事都当耳边朵的彪悍人物远点吧,太折磨他的小心肝了。

  这是两国神鸟啊,中川边境和南闵国内,家家户户都供奉有此鸟神位。若是谁家运气好捡着一根掉落的鸟羽,被视为一生都将得到神鸟垂青护佑,会被乡亲羡慕至极,并永生尊敬服从,这两个人,居然就把鸟给烤吃了,也不怕万一传出去,会被愤怒的两国百姓撕咬成碎片。

  祈繁决定要多联络些凰盟属于,中川南闵,西梁边境,得时刻准备着保命。

  翻干粮时翻到一封信,这才想起还有个任务没完成,想起那家伙派人赶上他送来,千叮万嘱咐的要求务必在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将信递到,自己却差点忘记了,不由得有点惊悚,虽说那家伙看不见,可不知怎的,仿佛就看见他表情无辜眼神阴笑的站在他面前,含着手指对他瞟:“祈叔叔,你又食言了哦……”

  祈繁有点郁闷的想,那孩子,自己养着的时候明明很好嘛,除了大街认娘,别的都正常嘛,怎么一回到他娘的怀抱,就无耻、阴毒、皮厚、恶魔了呢?

  近墨者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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