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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他却不知道,楚非欢因为伤病,本就呼吸极为微细,且此时他俯首于地,屏住呼吸,隔了这么远,哪里听得见。

  灰衣人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楚非欢也好耐心的一动不动,比耐力,这天下只怕还没人是他的对手,他无需逞强斗狠,只要熬过这一刻,秦长歌他们赶来就平安了。

  灰衣人尚自在犹豫,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志尖利而古怪的哨声。

  神色一变,灰衣人突然飞身而起,不同于先前的谨慎小心,只一闪,已扑进了小巷!

  巷子很短,一览无余,视线放在与自己等高角度的灰衣人,一开始并未发现四周有人。

  他皱眉,轻轻咦了一声。

  “嚓!!!!”

  极短极迅速的摩擦之声,人体与地面狠狠摩擦前进的声音,细微而迅捷,听来令人悚然心惊,迷雾般的黑暗里蓝影平平贴着地面,一窜,一抖,一掼。

  以脚在巷墙上的猛力后蹬,借助推力平行贴地飞窜出去的楚非欢,双手闪电般递出,抓住灰衣人的脚踝,巧力一抖,立即将根本没想到脚下会窜出人来的灰衣人狠狠潦倒。

  单手按地,毫不犹豫的腾身一纵,楚非欢在掼倒对方的同时扑上对方身体,衣袖一抖,早已准备好的尖石滑入掌心,想也不想抓紧石头,将尖端狠狠插入对方眉心。

  同时横肘一压,压上对方咽喉。

  本将出口的闷声惨嚎顿时被生生压抑在喉咙里,至死不能相信自己如此被杀的面容上,瞪大的眼睛满是惊骇之光,惊没了那一天青惨的月,忙不迭躲入云层。

  月光照着楚非欢冷漠的脸,他毫不在意污秽的,用自己衣袖一抹溅出来的血迹,喘息半晌,艰难的翻身而下,仰面躺倒于地。

  终于……杀了他。

  拼尽全力的一搏,如果不能一击全功,他必将心无葬身之地。

  事实上尖石插入对方眉心时,后力已竭,他立即以肘压上对方咽喉,以自己全身的重量,勒死对方。

  四肢百骸仿佛都欲裂开,冷汗滚滚里,楚非欢疲倦的想……幸亏这人武功还不算太高……

  累,仿佛要飘散灵魂的累……楚非欢闭上眼,直想就此睡去。

  心里突然滑过一丝警兆。

  仿佛有人用铜锣在他心里猛敲了一声,震得他心脏一阵乱跳。

  楚非欢霍然睁眼,暗夜里目光雪亮。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刚才……

  那灰衣人是因为什么贸然扑进小巷的?

  哨声……

  附近有人!

  楚非欢的冷汗,再次慢慢浸润而出,湿了他雪白额角的乌发。

  他缓缓抬起目光。

  背后,上方,一张看不清容貌的脸,正诡异的俯首冲着他微笑,露出一嘴森森白牙。

  ……

  目光相交。

  冷静清澈的目光和漠然残忍的目光,相交。

  新来的灰衣人,和先前的那位截然不同,他的目光,仿佛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千年僵尸的眼神,死寂,似乎每一眨眼,都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微澜不起的死水,极度的漠然,毫无人类的情感。

  对视 一瞬,楚非欢突然笑了笑。

  一朵花在翠绿枝头上沉默而骄傲开放般的微笑,一道光在黑暗中突然如流星惊艳掠过的微笑。

  然后,闭上眼。

  楚非欢懒得理会了

  先前最后利用灰衣人犹豫的时机,聚起的一点功力已经用完,他现在就是一只蚂蚁掉到他身上,那效果也和锤子砸下来差不多。

  既然无力挣扎,何必做出那姿态惹人耻笑,被人加倍折辱?

  楚非欢坦然等待。

  再次俯低身子,灰衣人眼睛里依旧没有表情,那森森的微笑也象是画上去的,他缓缓伸手,也不说话,手指一错,按上楚非欢腕脉。

  随即毫不顾忌的逼进自己的霸道的内力,探查楚非欢的实力。

  极其狠辣的出手和用心。

  乌黑的发黏在额角,晶莹的汗珠缓慢却似乎永不停息般从额角不断渗出,楚非欢紧紧咬着下唇,以一线发白渐渐渗出嫣红血珠的唇色,昭告他沉默的固执。

  “硬汉子,”对方开了口,声音嘶嘎,“而且……没武功,居然能杀了竟妛,了不起。”

  虽然是赞语,可是依旧语声平板,毫无起伏。

  微微倾身,他盯着楚非欢的眼睛,“你这样的人,光是毁了你的武功是没用的,肉体打击也是没用的……要毁你,必须得用些别的办法……”

  微微冷笑,楚非欢面无表情的转眼去看月亮,灰衣人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他,桀桀笑道:“不要以为我是为竟妛报仇,我没兴趣,谁叫他没用,连个残废都打不过,但是我很讨厌你这种人……一看就恶心——骄傲、自以为高贵,俯视众生……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俯视我们?就因为你们的出身?”

  他冷笑着,带着享受的表情,微微眯眼,仿佛沉醉在某个令自己十分愉快的场景里。

  “送你去城里十个钱一夜的象姑馆……他们一定很喜欢看见你这样的……好容貌,又跑不掉……高贵?藐视?不屑?过了明日……叫你再高贵?再藐视?再不屑?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他说到后来,平静枯哑的语声已微微带了丝疯狂,幽深的灰色瞳仁里燃起青色的火焰,宛如地狱深处寂灭之火,妖蛇般游走,落到哪里,哪里便蓬的一声出诡异的火球。

  他怪笑,“等到明日,你就知道,真的,没有什么,所谓高贵和低贱,真的是一样的。”

  楚非欢一直闭目,面无表情,仿佛那些恶毒的话不是对他说的,仿佛那被以极缓极折磨的手法伤害的身体不是他的,听到最后一句,却突然睁眼,极其讥诮的一笑。

  “凭什么?”他语声淡而轻,苍白的神色不掩虚弱疲倦,安安却重如千钧。“——凭的是心地——凭此刻你做的事,你说的话,便注定了你一辈子都只配在泥地里仰望我!”

  “污垢不是他人泼给你的,”他目光汪冷冷宛如冷月遥遥辉照,映出人世间一切污垢却毫不沾染,“是你从自己心里生出的,你,”他淡漠至不屑却看的随意一瞥灰衣人,“很可怜。”

  宛如被重锤狠狠一击,又似的正受着酷刑的是自己,灰衣人身子一晃,一张瘦削的长脸突然扭曲得不似人脸,而灰色的眸子,突然蒙上了一阵五彩的颜色,尤以血色惊人,仿若立即便要滴落。

  半晌。

  他奇异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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