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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我说想要杏花蝴蝶的图案。

  皎月略有为难地说:“那恐怕要花费一些时间了。”我问明天早上可否画完。

  皎月说可以。

  我向她道了谢,临走时嘱托说:“那就麻烦才人亲自去送一趟了。我那儿有几幅大家的水墨画,很想与才人一起欣赏呢。”

  我用清晨的露水,亲手给皇上泡了一杯金盏花茶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端起轻轻地啜了一小口,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良久睁开眼,赞叹道:“好茶。口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我轻轻抿嘴一笑:“皇上过奖了。”皇上笑着说:“朕听朱公公说你这儿新制了一种好茶,大早上便赶过来,果然不虚此行。”我装作天真地说道:“听闻柳婕妤情趣高雅,宫中交口称赞,想必对茶艺也是极精通的。皇上可以叫她泡茶给您喝呀。”皇上哑然失笑,又品了一口茶,说:“她哪懂什么茶艺。每次我去那儿上的不过都是些碧螺春、玉观音什么普通的茶罢了。”这时花溅泪走进来,向皇上和我先后躬身禀道:“浣清宫的才人来找小姐了。”我装作为难地说:“哎呀,不巧圣驾在此……”皇上好奇地问:“你与新进宫的秀女有来往?”我回答说:“并不曾有多少交往的。只是那才人画得一手好丹青,更甚者能在衣服上作画呢。我见那样的衣服十分别致新颖,便央求她给我的一套衣服上画了一幅。”皇上来了兴趣,挑了挑眉:“哦?在衣服上作画?”

  “是。”我点了点头。

  皇上浅笑,说:“让那才人进来吧,让朕看看她是如何在衣服上作画的。”我心中暗暗高兴,脸上却是庄重的表情,吩咐花溅泪说:“你快去把才人请进来吧。”花溅泪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白纱帘被掀开了。

  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副娇小玲珑的身体。

  那人在皇上面前恭谨地一拜,用甜美的声音奏道:“浣清宫才人挽霞拜见陛下。”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是挽霞,不应该是皎月吗?

  皇上转头问我:“她便是那个会在衣服上作画的女子?”还不待我回答,挽霞便抢先说:“她今早身子有些不舒服,便由臣妾代她来送衣服了。”皇上点了点头,然后眯起眼睛审视起眼前娇小可爱的女子。

  今日,挽霞穿了件水红色的唐裙,披着同色长长的丝帛;浓密的发丝挽成一个螺髻,插以银质团花步摇;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朱唇上的一点樱桃红显得娇艳欲滴;她的脸颊上蒙上了两层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愈加娇媚可人。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挽霞你真的就那么想获得恩宠吗?

  但是事已至此,我除了帮她还能怎么做呢?

  她并不是个心地很坏的女子,只是她那份想要争宠承恩的心思竟然这般固执强烈……我又能责备她什么呢……她只是满足了自己的愿望而已。

  我笑着对皇上说:“挽霞才人的荷包做得极好。她前几日送我的几个,我现在还珍藏着呢……皇上不若也叫才人给您做一个……”皇上兴致勃勃地笑着问挽霞:“是吗?”挽霞红了脸,小声地回答说:“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妾给您做一千个一万个也愿意……”皇上听了她这略带冒失的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开心地笑起来,拊掌连声说好。

  是夜,皇上掀了挽霞的牌子。

  我问皎月:“你为什么不去?”皎月不语。

  我继续追问道:“其实你猜到了,到了那儿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皎月淡淡地回道:“是,是我叫挽霞代我去的。”听了她的话,我涌上了一股怒气:“挽霞她根本不可能获得皇上长久的宠爱!况且以她的才智根本不足以对付后宫那些满腹城府的妃嫔!你这样根本就是在害她,你知不知道……”皎月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我,说:“奴兮小姐在宫中过着无忧的人上人生活,又怎么能体会我们这些人的苦处呢……受皇上的宠幸是这后宫每一名女子的梦想,哪怕短暂到只有一分一秒……我们也会不惜一切抓住这个短暂的梦。无论如何,总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被冷落一生,甚至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曾见过一眼来得好吧……”我被她的话一震,良久说不出话来。

  “那么……既然这样想,你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皎月摇了摇头:“挽霞其实不坏,她也是可怜人哪……她的家里都指望着她能出人头地借此攀龙附凤……前些日子,她的家人来信,我看都把她逼哭了……”

  “可是……”毕竟这种宠爱不过昙花一现的呀。

  皎月笑了笑:“事在人为啊。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的不是吗?说不定挽霞能怀上皇子,待她的儿子长大被封为亲王,她以后不也就有了依靠吗……”她又说出来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的确,事在人为,以后发生什么事谁都不敢保证……

  我就这样判断挽霞不能长宠也不免武断。

  “那么你也不想被冷落一生对吗?”我认真地问她。

  皎月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挽霞被封为恬美人一个月后,皎月有宠。因皇上对她父亲的格外看重,破格提拔为皎婕妤,入住莞充媛的蝶恋宫。

  第二十一章 骑马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与权禹王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道英气勃勃的浓眉。

  尽管他的脸长得不及权禹王般精致,却另有粗犷豪爽之美。

  (奴兮)

  有了牵制柳婕妤的力量,我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

  有一天,我经过月桂宫,无意中看见大门敞开着,庭院不远处的小亭子中有一抹天蓝色身影。

  一阵风儿吹来,吹落了亭中石案上的纸张,有几张竟飞落到门槛前后。

  我上前拾起,雪白的宣纸上写有几行流畅娟秀的小字。

  我定睛一看,正是李白的《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再拾起其他的几张,写得也都是这首诗。

  这时,亭中的女子走过来捡纸,我们抬头一看,彼此都略有一惊。

  原来是被封为茗婕妤的戚氏。

  茗婕妤一直无宠,因为她总是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体。刚开始,众人还颇为关心常常看望劝慰她,皇后也请了许多太医为她诊治,怎奈她依然反反复复的不见好,时间长了,大家倒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她的门庭也渐渐冷落起来。

  我看着眼前茗婕妤姣好的面容,又是一阵感慨,这样的美貌不伴君侧真是可惜了。

  何况她的家世那样好,得天独厚。

  茗婕妤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着寒暄道:“这不是奴兮小姐吗?”我向她一拜,说:“刚才正巧路过。”然后,我瞥见她手里拿着的几张宣纸上写的也是那首《长干行》,便好奇地问:“婕妤也喜欢李白的诗吗?”茗婕妤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极喜欢的,尤其是这首《长干行》。”我来了兴致,高兴地说:“是吗?我也是爱极了他的诗赋的。”茗婕妤好像也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那奴兮小姐最喜欢青莲居士的哪首诗呢?”我想了想回答说:“我最欣赏的莫过于《将进酒》了。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又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读起来痛快淋漓,使人心中涌起万丈豪情……”茗婕妤好像也被我的激昂感染了情绪,轻声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真真好诗,难怪世人赞其诗曰,'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我深以为许,点了点头。

  茗婕妤说:“我好像和小姐很有缘分呢。如若不弃,不妨到里面喝杯茶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姿态优雅大方。

  我也没有客气,笑着说:“那就叨扰了。”从房间的装饰来看,便知茗婕妤是一位很有品位深谙情趣的女子,她的举止仪态处处显示大家闺秀风范,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高贵典雅的气质,不由得让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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