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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而如今,虽然说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但凡是一个男子,都不愿自己瘫痪在床榻,日日拖累心爱的女子。

  夜无涯长长叹息一声,凝立在床畔定定望着夜无烟,心中涌起一股深浓的悲凉。

  这世上,最能打击一个男子自信的,不是死亡,而是让他成为一个废物。一般的男子尚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何况是夜无烟这样一个武艺高强,叱咤风云的人物。

  生不如死,大约就是眼前这种状况吧。

  一股难言的心痛忽然涌上了心头,让夜无涯忍不住抿紧了唇。

  坠子在一侧的木案上,正在凿药。

  坠子是随着云轻狂进宫的,最初,云轻狂也被那个死去的替身骗了,直到第二日,夜无涯让他带了坠子进宫,说是为军营的伤者治病。到了宫里,他们才知晓璿王未死。

  夜,静极。

  只有坠子凿药的“咚咚”声,在一片静寂之中,听起来格外的沉闷,好似紧张的不规则的心跳。

  一阵脚步声在院内响起,渐行渐近。这么晚了,且又是如此偏僻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来?

  夜无涯向身侧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疾步奔到门口,试图挡住来人,可是却在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后,慌张地缩了回来。

  “皇上,是太上皇到了!”小太监低低说道。

  夜无涯心中惊诧,只见房门被两个小太监推开,嘉祥太上皇快步走了进来,身后尾随着贴身内侍总管韩朔。

  夜无涯救下夜无烟之事,是瞒着所有人的。知者甚少,他,云轻狂,还有前来服侍的坠子,再就没有别人了。未料到,他的父皇竟然寻到了这里来。

  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

  其实,倒不是有人泄露了风声,而是,嘉祥太上皇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来这处破败的院落转一转,不允许宫人们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允许宫人打扫,任凭这里保持着原有的模样,纵然积满了尘埃,却还是以往的模样。

  可是,这一次来,他却发现从窗子里透出了橘黄色的光芒,他心头顿时一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加快脚步,门一开,他便大步进了屋,随之而来的还有幽冷的夜风。

  夜无涯没想到父皇会找到这里,那日从牢里救出夜无烟后,情形紧急,他便派人将夜无烟送到了皇宫。而皇宫中,只有这处破败的院落是平日鲜少有人来的。

  他自以为这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才不过十日,就被父皇找了过来。

  自从那场战事后,父皇颇有些心灰意冷,病了一场,所以自他登基,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宫内,诸事都不管的,一直在养心殿里养病。

  可是,父皇今晚何以到了这里?!

  而且,让夜无涯惊诧的是,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父皇看上去竟是老了许多,神色间极是憔悴。

  嘉祥太上皇看到夜无涯显然也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哪个胆子大的奴才潜藏在这里,却不想竟是夜无涯。

  “无涯,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沉声问道,话一说完,便乍然沉默了。

  他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夜无烟,夜无烟也恰在此时从小憩中醒来,睁开了那双波光潋滟的丹凤眼。他全身被包裹,犹如粽子,眼下只留有这一双眼睛尚在外面,也只有这双黑亮的眼睛,让人知晓,他还是一个活人。

  嘉祥太上皇凝视着夜无烟那双黑眸,怔怔地出神。

  这双眼眸黑白分明,瞳仁黑亮犹如明镜,仿若能将人的七魂六魄勾走。

  何其相像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慨叹。

  当年,他便是迷失在这样一双眼眸里,不能自拨!

  “宛月……”他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深情,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似乎沉浸到了往事里,“是你吗?”

  眼前的人听到他的低喃,黑眸却乍然一眯,眸光流转,犀利而冷澈。

  嘉祥太上皇心中剧震,向后连连退了两步,指着夜无烟冷声问夜无涯,道:“他是谁?”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夜无烟,手指微微轻颤,凝声道:“你是……是……”

  他心中已经知晓了他是谁,也只有他才有那双和她相似的丹凤眼,可是,他却哆嗦着唇,良久说不出话来。

  “父皇,是六弟。是我从牢里将他救了出来,他伤的很重。所以,我才接他到这里来养伤!”夜无涯无奈地说道,他原本打算瞒住父皇,因为,他知晓父皇对这次夜无烟起事有诸多不满。却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没死!?”嘉祥太上皇低低说道,唇角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只是很快便一闪而逝,化作一脸复杂的神色。

  “父皇……”夜无涯有些诧异地喊道,看父皇神色复杂的样子,难道是还记恨着六弟谋反的事情。

  “无涯,这里,可不是养伤的地方,搬到别处去吧!”嘉祥太上皇忽然转身冷冷说道。

  “父皇,六弟眼下不能随意搬动的,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已经被挑断,才刚刚接好,能不能恢复如常还尚没把握。若是……这般折腾一番,只怕胳膊和腿都会废掉。”夜无涯沉声说道。

  嘉祥太上皇闻言心中一惊,他原以为夜无烟只是皮肉之伤,不曾想到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已经被挑断了。他回身,缓缓走到夜无烟身畔,犀利的黑眸中忽然布满了悲悯。

  夜无烟瞧了一眼嘉祥太上皇,神思似乎游离在视线之外,淡若烟水般瞧了他一眼,便再次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就是这样无害而淡然的眸光,却似冰针一般扎入到了嘉祥太上皇心中。

  “太上皇,老奴斗胆,希望太上皇能够……能够……”韩朔看到夜无烟死而复生,心中极是欣喜。他知晓太上皇对于夜无烟不是他儿子的事情,心怀芥蒂。是以,他想让他们滴血验亲。

  太上皇自然知晓韩朔要说什么,他抬手止住了韩朔下面的话,回首淡淡对夜无涯,道,“无涯,你带他们出去一下。”

  “父皇!”夜元涯不知父皇为何要他们出去。

  嘉祥太上皇低声道:“孤有事和他说,你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好。”

  夜无涯凝了凝眉,示意云轻狂和坠子随他一道出去,可是云轻狂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示意。还有坠子,虽然停止了凿药,却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起身。

  “孤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他!”云轻狂也算是对嘉祥太上皇有救命之恩,是以嘉祥太上皇也没动怒,只是淡淡说道。

  云轻狂向太上皇施礼道:“太上皇,万望恕罪,在下真的不能离开主子,这是做属下的职责。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在下绝不会透露出半个字。”

  嘉祥太上皇望了一眼云轻狂,脸色阴沉了一瞬,双眸眯了眯,道:“你们倒真是忠心啊,也罢,无涯你也留下来吧,韩朔,拿只碗来。”

  韩朔从旁边的木案上,拿了一只白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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