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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想起他的手,曾经探入她的颈,盗走了挂在脖颈上的金牌。瑟瑟不禁羞愧而且后怕,若是他要她的命,那还不轻而易举。

  白衣公子看来并非没有武功,而是武功高深莫测。

  原以为,她是真的挟持住了他,却没想到,她彻底被这个人耍弄了。

  瑟瑟气恨难当,便回到璇玑府去寻他,却未见到那个白衣公子,也未见到那个玄衣公子,只得到管家一句传话,那白衣公子在临江楼候着她,却没说明时日。

  瑟瑟已经在临江楼等了一日两夜,为了要回那枚金令牌,她不得不白日黑夜在此候下去。

  夕阳西下,晚霞将河面妆点成胭脂色,河水脉脉流淌,带着倾城般的凄清。两岸娇花靡靡绽放,晚风里传来悠悠丝竹之音。眼见夜幕初临,这一日又将过去,可,那个白衣公子却始终不曾出现,瑟瑟心中不免失落。

  室内席案上,放着一架五弦古琴,瑟瑟跪坐在锦垫上,黯然抚琴。

  琴音忽高忽低,优雅婉转。有江畔流水的清灵,有雪湖凝冰的冷澈,有幽涧滴泉的静雅,亦有幽潭深水的空灵。

  玉指如飞,在琴弦上跳跃拨弄着。

  她整个人已沉浸在琴音里。

  琴曲似窗外流水,不断流淌。

  一阵箫声忽从水上飘来,扬扬悠悠,飘忽不绝。

  那吹箫人似有意要和她合奏,又好似有意和她争胜,箫音里弥漫着孤高杀伐之意。

  瑟瑟好胜心起,十指一轮,清丽的琴音由缓而急,繁音渐增。激扬高亢中透着干净利落,落叶秋风,冷月清霜,一片肃杀。

  河面上,一时静谧得似无人之境,唯有清幽的琴声和悦耳的箫声。

  琴曲终转为一片婉转,箫声也渐渐趋于低沉,两股乐音叠在一起,缠绵悱恻,竟是说不出的合拍。

  一曲停歇,瑟瑟抚指在琴,犹在颤动的琴弦,如同她的心神荡漾。昔日伯牙子期,将心事赋琴,人去琴碎弦断,再无人听。她从未想到,她的琴曲终有人能和上,而且竟是如此合拍。

  她如梦般地走到窗前,从半开的窗子里向外望去。

  一艘华丽的画舫,正缓缓驶向窗边。甲板上,一个长身玉立的月白色身影卓然而立,手中执着一管碧玉洞箫。船头的琉璃灯和着明月清光笼罩着他,他仿若站在云端的天神,优雅出尘。

  吹箫的人竟然是那个盗了她金令牌的白衣男子。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不想今夜竟逢知音,烦请阁下下楼一叙。”白衣公子的声音好似和风漫过河面,温雅中透着冷澈。

  等的就是他,自然要下楼了。瑟瑟抚了抚衣衫,好似夜鸟一般从窗子里飘出。足尖轻轻点在甲板上,夜风荡起,墨发云一般在脑后飘扬。月色漫上青衫,和她眸间的光华一样清冷。

  看到瑟瑟的那一刹那,一抹光华从白衣公子漆黑的眸间掠过。

  “久候多时,阁下终于姗姗而来!”瑟瑟冷声说道。她的身量在女子之中,也算是高挑的,可站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娇小。面对着他,无端一股压迫之感涌来。

  白衣公子犀利的眸光从瑟瑟身上那件男式长衫掠过,挑眉道:“世人怎会相信,纤纤公子原是一女子!”

  瑟瑟心中一惊,他怎知她是纤纤公子?她记得,那夜,她不曾在他面前施展暗器。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如何认为我是纤纤公子?”

  白衣公子唇角微翘,极其自然地把玩着手中玉箫,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异样。

  “素闻纤纤公子武有双绝,乃暗器和轻功。方才双足踏在船舷上,船舷不曾有一丝的颤动。这份轻功造诣,应当称得上一绝吧!”白衣公子温雅的声音在夜风里荡开。

  当日,夜无烟凭“暗器千千”知晓她是纤纤公子,不足为奇。而今日,这个白衣公子仅凭轻功造诣便猜出她是纤纤公子,倒真是厉害。说起来,她纤纤公子的名头也只是在帝都比较响亮,在江湖上,还算不得入流的人物,却不想这人竟对她了解得这般透彻。

  “今日来,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瑟瑟挑眉道。

  夜色凄迷,晚风徐送。

  画舫在河面上徐徐前进,面前的河面宽阔起来,瑟瑟只觉得头顶苍穹如漆,冷月如钩,面前水色如墨,河光潋滟。

  层叠的山水之间,皎白的衣衫伴着黑缎般的墨发在风里飘扬,面具遮住了他脸上所有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黑眸,目光如炬。

  “方才已领教了纤纤公子的琴艺,却不知棋艺如何?对弈一局如何?”他答非所问地说道,声音无比温雅。

  “好,先给我东西!”瑟瑟抬首,尖尖的下巴近乎倔犟地翘着,声音很冷。

  “不过是一条金链子而已,能值几两银子,难道说,你从璇玑府窃走的那几件宝贝还抵不过它?”他凝立于船头,白衫当风,衬得他愈发圣洁。

  瑟瑟闻听此言,心中一松。那金链子在他眼中,确实不算金贵之物,怕不及他玉冠上那粒南珠价值的一半。他或许真不知那金令牌的用途,是以,才称之为金链子,以为是自己的饰物。

  如此一来,要回金令牌便容易多了。

  “那金链子倒确实不算矜贵之物,自然入不得贵人的贵目。但那却是在下自小佩戴之物,既然你看不上,还请归还。璇玑府的东西我日后自会完璧归赵,决不食言。”

  “璇玑府的东西我不管,既然你想要回金链子,我倒有一个条件!”白衣公子言罢,负手走入船舱。

  瑟瑟只得尾随而入,来到舱内。船舱内布置得简单雅洁,靠窗的几案上,摆着一方棋盘。两人面对面落座,一个侍女走了过来,为两人添了一杯茶。

  “纤纤公子可会弈棋?”白衣公子道。

  “略通一二。”瑟瑟淡笑道。

  “对弈一局如何,你若是赢了,东西自当奉还!”白衣公子挑眉。

  瑟瑟黛眉一凝,要说弈棋,她的技艺不算差。只是,眼前的男子,她却不敢小瞧。但,看样子不这样,金链子也不好要。毕竟,要论武功,她更不是他的对手。就凭那夜,他能在她毫无所觉下盗走了金链子就可以知悉。

  虽不知能否赢他,但不妨一试。当下,瑟瑟伸指拈起一粒黑子,不动声色地在东北角放下一子。

  白衣公子望着她葱白的玉指,再看了看她戴着面具的僵硬的脸,唇角扬了扬,伸手执子,缓缓落在棋盘上。

  两人一来一往,下了才几个子,瑟瑟便觉得对方的棋力浩如烟海,每一步都手段奇妙、凌厉逼人,令她看不出他的棋路来。

  瑟瑟不敢小觑,她落子的速度愈来愈慢,每一步都细心斟酌。此刻,她关心的早已不是输赢,而是弈棋的快意。

  白衣公子眸间神色也愈来愈凝重,偶尔投向瑟瑟的眸光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深邃。

  水声脉脉,落子无声。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布满了黑白之子,方寸之间,杀气凛然。

  “纤纤公子的闺名可肯见告?”他拈起一粒白子,却不落下,忽淡笑着问她。

  瑟瑟心弦一颤,淡笑着落下一子,道:“称我纤纤即可,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明春水。”白衣公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瑟瑟闻言心弦一颤,拈着黑子的玉指顿了顿。压下心底惊疑,她淡淡问道:“可是春水楼的明春水?”

  “不错!”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再落下一子。

  瑟瑟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终于慢慢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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