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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对她的愧疚,皇帝极宠太子,从刚才容忍他当众顶撞就可见一斑。

  方府老早便想将二女儿塞到太子身边,如今是绝好的机会。

  来传话的是个黑衣少年,正是方才太子唤的那个"上官"。他见飞雨完全误会,静静然对她道:"太子是想为那瀛人孩子解围才故意离去,为此不惜对陛下出言相激。姑娘连这都看不出?"

  飞雨听闻这话有些犹豫,秀睫飘忽几番,还是下定决心不见。"不成,我要先帮他包扎伤口,叫你们太子等等吧。"

  黑衣少年继续相劝,话中已带了深意。"方姑娘今儿个进宫是要探方婕妤的,是吗?是的话,请姑娘莫要再耽搁了。"

  这不动声色的紧迫意味着何种凶险,当时的飞雨并不曾料到。她只是转眼去找子昭,却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跑掉了?

  她气得跺脚,真是个奇怪的男孩,让人干着急。

  当时的飞雨不会想到,因为子昭,她没能见到姐姐的最后一面。

  她眼中的父亲只是刚愎自大而已,朝野中的父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结党之人,固权自大,不能再为朝野所容。昨日朝堂,有臣子弹劾方尚书身为吏部之首,卖官鬻爵,亵渎天家官位。皇帝龙颜大怒。

  三日之后,方家被查出克扣贡产、私藏兵器,连着那卖官鬻爵之实,坐罪遭诛,祸连九族。

  一夜之间,她从千金小姐成了罪臣之女。

  子昭走开后就没有再回头,这一天之内,他所骄傲过的一切都被击得粉碎。当街被称作蛮子,当众被父亲毒打,尊严二字已成粪土。小薰哭得眼睛带血,死死抱住他不松手,"哥哥,父王从没打过你……"

  他没有答话。

  小薰见哥哥没有反应,转身去质问父亲,"父王为何要这样对待哥哥?"

  东方遥面堂乌青,心底闪过的恐惧无人能懂。世人皆言瀛王卑躬屈膝,是汉皇的奴仆。而他领着瀛国亦步亦趋行走的辛苦又何曾有人真正了解?

  瀛王起身踱至儿子面前,冷冷视他,"子昭,今日你必须在父王面前起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违逆天朝,违逆汉皇。"

  少年世子微扬了脸孔,月华在他面上镀了一层银霜,勾勒出瘦削棱角。肌肤下面,有些东西已死去,有些东西却逐渐坚韧。他目光辽远,仿佛看着那曾是他全部人生的瀛洲海岛。他用十二年的优渥梦幻,迎来了今天当面痛击的觉醒。

  父亲等待着他起誓,要他一辈子做汉人的奴隶。可十余年的压迫已经够了。

  子昭冷笑,"凭什么?"

  气氛如初冬的冰层,寒冷脆硬,一触即破。

  东方遥挺直了惯于弯曲的脊梁,双拳紧握,双目已然悲凉。

  子昭勉强撑起身子,走离了父亲的逼视,对镜自忆今天的所有侮辱和践踏。出乎意料的是,他记得汉宫太子多过汉皇,或许因为那太子做了对他而言比蔑视更残酷的事--拯救;也或许,是因为在那女孩想为他包扎时,转过头去接受了太子的召见。

  子昭默默走到小薰身边,伸臂揽过了妹妹细小双肩。小薰对他突然的亲昵极为不解,却向哥哥怀中依偎过去,头贴在他肩窝,在他胸前衣襟上抹干眼泪。

  子昭的声音低沉却有力,"父王为何没能使我成为那样的孩子?"

  "什么?"东方遥发觉他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他似乎在这短暂的血腥片段中,迅速长大成人。

  "那样的孩子--可以让高贵的汉人也跪拜他的孩子。"他懂太子是出手相救,而正是这一点让他更加难受。他们该是一般大的年龄,汉宫太子却似天上的星,而他是海底的砂。

  可他比他差吗?

  "可以去拯救别人,而不是被拯救的孩子。那样的孩子,我也想做。"

  小薰还在低声呜咽,胳膊紧紧攀在他身上。他思绪却渐渐抽离。让他感到难堪的人,也包括妹妹,于是松开了妹妹的身体,起身面对父亲,双目炯炯。"父王没能使我成为那样的孩子。而我要改变这一切,往后,让我的儿子不至于如我一般受辱。"

  东方遥愕然。"子昭,你会后悔的!"

  子昭没有再多说什么,推开门扉。月光牵出他颀长影子,孤寂而萧索。许多年后,他会记起那是他带领瀛国走向独立的第一步。那一步,他毅然决然地迈入黑夜,从此,再不回首。

  再回首已百年身。

  与此同时,距驿馆数百里之外。

  汉宫金碧辉煌,与月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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