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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张德海一愣,从未听过皇帝如此的口气讲话,但见那画像,他又了解皇帝的心思,方知皇帝说的“她”是谁,只是不知皇帝为何突兀问起此遭,许是今日出宫听到什么。可是自己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想谄笑道:“奴才不知皇帝说的是哪位。”

  沈羲遥转了身,一脸惆怅,直盯着张德海:“你不知道?”

  张德海见皇帝是真问,思索了下,壮着胆子答道:“皇上想听老奴真心话?”

  “当然。但说无妨。”沈羲遥又转了身去。

  “老奴斗胆猜测,皇上是真心喜爱凌家小姐。”说着悄悄抬眼看沈羲遥的反应。只见他依旧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眼神间却露出温柔。便又道:“只是皇上忌讳凌家小姐的身份,不愿迎她入宫。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所以……”张德海踟蹰了片刻,心想也许这是个让皇帝看清的机会,便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不如就促成凌家小姐一桩婚事,亲自为她选一个如意郎君,能与她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张德海说到最后,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已看到皇帝脸上的阴云,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完:“这样一来,虽然她不能伴在皇上身边,但是毕竟她幸福,不正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么。若是入了宫,那些妃嫔……”张德海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皇帝会明白他的意思。

  “朕不是不愿,是不能。”沈羲遥的语气十分无奈,哀伤的神情在他脸上呈现。不久变成坚毅:“你说的对,可是,朕不认为这普天之下,还有人能配得起她。起码,那张昊天不能。”

  张德海这才明白了,原来皇帝是听说了张大人向凌家提亲一事,难怪如此。

  “那皇上打算如何?老奴今日听说,凌相似有应允之意。”

  沈羲遥脸上浮上一个狡黠的笑容,看了看搁在梨花木小几上的红木托盘,道:“朕记得,柳婕妤有个妹妹。”

  结局 梦中长忆误随车

  沈羲遥收回回忆,轻轻叹了口气。窗外月色皎洁,清凉如水,手边是那封已拟好的誊黄,他伸手取过,又细细看了一遍已由礼部写好的诏词,挥了挥手,张德海进来:“皇上。”

  “取笔墨来,这诏书,朕要亲自写。”

  张德海一惊,悄悄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皇帝,只见沈羲遥神色放松如常,方才紧皱的眉也缓和下来,唇边的那抹淡笑渐渐散去,只是如海般深邃的眼眸中还留了一丝温暖。

  张德海躬身退下,他服侍皇帝这么多年,很多时候皇帝的心思他都能揣摩出个七八分。可是今夜,张德海却是完全失了主意。

  若按皇帝的情感,自然是一万个愿意让凌相之女伴在身边。可是,若掺了皇帝与凌相、凌党、皇权之间的纷争,那么,凌家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旁支,皇帝都不会允许进宫的吧,更何况是成为六宫之主呢。

  张德海能感受到沈羲遥的两难,也明白太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恐怕是想成全皇帝与凌家小姐,同时也缓和朝堂上的不和吧。皇帝,真的会接受吗?檐下看来,似乎是不得不接受了。

  想到此,张德海在心底吁了一口气。其实这样也好,不是吗。皇帝那般喜爱凌雪薇,此时虽说是迫于压力娶她入宫,但是,怎么说也是让这凌家小姐在自己身边了。这不正是皇帝心中一直的夙愿么。就不会在乎是怎么得到了的吧。

  取了未开封的徽墨,上用的鹅黄签纸还未拆下。张德海一边小心地研磨,一边偷偷看沈羲遥。他闭了眼靠在明黄万寿无疆团纹的椅搭上,睫毛微微地颤,面色虽然看不出端倪,但是周身散出几许无奈的模样。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沈羲遥缓缓睁开眼,取过朱笔在空白的诏书上缓缓书写起来。

  这日进宫早朝的官员三三两两走进中书省等待,天色尚早,值班室里还燃着灯火。柳婕妤的父亲这几日里春风得意,皇帝早先下诏将自己庶出的女儿许给了吏部尚书张洪昇的长子,那张昊天在朝中是极杰出的人才,更何况又是皇帝亲自赐婚,荣耀非常。凌相称病在家已有月余,皇帝一改往常没有去“探望”,朝臣们纷纷私下谣传皇帝已与凌相成水火之势了。而自己,凭着柳婕妤的得宠与未来女婿的家世,自然成了新的“领袖”人物,一时间风头正劲。

  此时他与同僚詹事府詹士殷瑞松闲话着走进中书省,还未进门便察觉到里面气氛异于往日。没有说说笑笑的热闹,反而十分安静,可是窗户上明明映出不少人影,皆站着。他与殷瑞松对望一眼,走了进去。

  凌相闲适地坐在首座,端了一杯香茗慢慢品着,不说话,他周围椅子都空着,众人皆在两边屏息而立,一脸的惶恐与恭敬。

  柳大人一见这阵仗,心里一紧,凌相毫无预兆地还朝,一定不简单。他想了想,带了笑脸上前:“凌相身体恢复了?”

  凌相没有答话,只是气定神闲地饮着杯中茶,眼睛也没有看柳大人一下,半晌才缓缓将茶杯搁在手边小几上,也带了温和的笑道:“这么久不见,柳大人诸多喜事老朽还没有当面贺喜啊。”

  柳大人一惊,他知道之前张家是向凌家提了亲,若不是皇帝的赐婚,此时估计就是张凌两家联姻了。凌相该是为了这个不快,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怕自己在朝中地位下降,才还朝的吧。

  柳大人这样想着,自然又有些得意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凌氏一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下降就是必然了,而自己,很明显就是得势的一个。如此想来,他坐在凌相身边的椅子上,也伸手取了茶盏,品了一口道:“您是说皇上赐婚一事吧,我是倍感惶恐啊。天恩浩荡,我还真怕承受不起。”这话略带了挑衅的意味,柳大人悄悄看凌相,只见其微微一笑,仿佛毫不在意道:“柳大人此话差矣,柳婕妤在宫中风头正劲,皇帝赐婚也属平常,如何说到惶恐呢。”说罢起身,柳大人自然忙跟着站起,只见凌相微微伸展了下,看了看墙边的漏刻道:“是时候进殿了。”

  这日的早朝没有什么十分要紧的国事,沈羲遥听完众臣的一些汇报后并未向往日那样让张德海宣布退朝。众臣们垂首而立,一时间整个金銮殿上现出异样的寂静。

  “众卿可还有奏报?”沈羲遥问道。

  底下官员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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