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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李显看着眼前人,微微有些愣怔,正了正神色说道:“我是走船的,从江南到京城边的郢镇。今年雨水与往年相似,但不知为何到了东都附近水势变得很大。那天又遇上了风暴与漩涡,颠簸中那位小姐受了伤,船靠在东都附近一个小镇上,镇上没有什么好郎中。霞儿姑娘请我带信来时,那位小姐还没有醒。”

  凌鸿渐听他如此讲,心中焦虑,但是又有些犹疑。信是霞儿的笔迹没错,但是,又能有几分把握断定事实真的如此呢?可是,若是举棋不定,延误了妹妹的伤势,那就更要不得了。凌鸿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黧黑的皮肤,高大的身材,俭朴的衣着,一张脸上满是风雨的浸润,给人的感觉憨直老实。

  李显见眼前人没有说话,抬头发现他正打量自己,不由局促起来。眼前的公子一看就是人中翘楚,容貌俊朗,气度雄浑,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水潭,隐约有精光一轮,完全的聪明模样。而自己,布衣寒门,没读过书,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凌鸿渐见李显手不住地绞着,面上的神色不是不安,而是局促,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毕竟很少有人能够不在他面前自惭形秽,更何况是一个百姓。于是微微笑了,拍了拍李显的肩膀:“实在失礼,我竟还没有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李显被他这举动更加弄得手足无措,慌乱中手心都出了汗:“不敢不敢。”他连连说着,“我叫李显,是东都澜县人。”便不知再说什么了。

  凌鸿渐点头道:“那我就称您一声李大哥了。那位小姐是我家小妹。此时家父与其他兄弟不在府中,霞儿的信上说得很清楚,我这就去告知家父做出安排。随后需要您带路过去,但还需准备,就得请你在府上小憩片刻了。”说完,不等李显回答便吩咐道,“刘瑾,你去帮李大哥安排一间厢房。马备好了吗?”

  “大公子,马已经备好了。”刘瑾上前来,又走到李显面前,“这位兄弟,请随我来。”

  凌鸿渐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只见着街边栽种的树木黄黄绿绿一闪而过。到了宫门外,那马儿已喘了粗气。门外的侍卫历来都是严肃的神情,见了他却是带了和善,有领头的守卫出来牵住马儿:“凌大人,此时还进宫啊?”

  凌鸿渐点着头大步迈进宫门,随手挥了挥沈羲遥御赐的令牌。这令牌是年前赐下的,准他白日里无传召也可随时进宫。只是一只极简单的铜牌,一只螭兽卧在上面,螭口衔一颗七宝琉璃,背面则是篆书的他的名字,还有皇帝的刻章。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整个朝野也就只有3人拥有此令牌。毕竟,不得通传也可进宫,这是极大的信赖与荣耀了。

  按照沈羲遥的习惯,此时应该是在御书房内。早朝后,他留下几位朝中老臣商议秋试的准备和学子的情况。凌鸿渐是从重华门进宫,这也是大臣们能进宫的惟一地方,可是离御书房甚远。长长的宫墙在两旁笔直地延伸,金色琉璃瓦晃得人眼累。他疾步走着,两边的小太监看见他的官服忙行礼,一抬头,人已经走出好远了。

  凌鸿渐走着,突然就想起李显的那番话,雨水与往年相似,但水势却变大了。东都附近因为水域宽阔,挨着两江,为了防止涝情,朝廷每年都会拨款修建和加固堤坝。今年东都那边的奏报也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雨水的情况,这其中,也许有隐情。

  凌鸿渐来到御书房外,正巧看见张德海从御书房里出来,连忙上前:“张总管,请留步。”

  “哎呀,是凌大人啊。”张德海满脸的诧异,不过片刻堆了笑,“老相爷正与皇上下棋呢。皇上难得起了兴致,要留相爷在宫中进晚膳,我这就去膳房里吩咐。”

  “张总管,”凌鸿渐带了一付凝重的口气道,“家中出了点事,得要父亲回去定夺。劳烦张总管带个话,我就在此等候。”

  张德海心中不由一沉:“不知是……”

  “是家妹,归程途中遇了险情。”凌鸿渐的声音很轻,但故意说出了凌雪薇的情况。

  “是凌小姐啊!”张德海心里如同千斤的石头悬起来,又轰然坠地般。凌家小姐出了事,险情?不是在江南凌三公子处么?若是真出了大险情,若是性命堪虞,以皇上现在的痴迷,会怎么样?他想着就不由冷汗涔涔,随手抹了一下额头,“我这就进去禀报。”

  青玉棋盘四周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一个个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沈羲遥一袭宝蓝色凹斜纹如意团纹的棉布袍子,眉眼舒展,正捧了一盏茶慢慢饮着,唇边是一抹极淡而得意的笑容。

  张德海走进养心殿内,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难得的帝相和谐的场面。明知自己带来的是坏消息,张德海也只得硬了头皮疾步上前。如果巧妙让凌相回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上,”张德海走上前,悄声道,“凌大人在殿外,称有家事与凌相商议。”

  沈羲遥头也没抬,完全沉浸在棋盘上的乐趣中。“传他进来。”末了又自语似的道,“朕好不容易请了凌相指点,什么事在这里讲。”

  张德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慌起来,不由打量了一眼凌相,带了些许求助的眼神。毕竟凌相一向公私分明,应该不会将家事在皇帝面前商议吧。

  只可惜,凌相此时手执一枚墨玉棋子,手腕悬在半空,正在冥思之中,根本没有感觉到甚至听到张德海之前所言。此时,他似想到了何处落棋,片刻后轻轻落下,又好似不经意地看了皇帝一眼,扶了扶飘逸的胡须,也端起茶来。这才抬头看到了张德海,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而沈羲遥看着凌相棋子落下的地方,得意之色悄然褪去,他将双眉轻轻一拧,若有所思。

  张德海是哭笑不得。该听见的没听见,不愿让知道的恐是躲不掉了。

  “传他进来吧。”沈羲遥见张德海还站在身边,抬头略有不悦地催促道。

  张德海只好躬身退下,请了门外的凌鸿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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