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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沈羲遥却不再解释,只是面上笑意更浓。只见他一手轻轻拂过画面,略一思索说道:“天风欲来雪飘飘,杏花堆里难分晓。”之后不住点头,又喃喃道,“她画的,比朕好。”他讲那后一句话时,声音是那般柔和,完全不若平日,甚至柳婕妤也几乎没有听过他如此的温柔。而此时,那终日围绕其身的帝王气息甚至减弱了许多。最后,沈羲遥的手久久停留在画面下方的一处,柳婕妤目光便也停留在了那里,只一眼,她的眼睛就像被火灼烧了一般,心跳得厉害。正是画卷下端的那一处小小的印记——篆写的“薇”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清晨的风带了清凉的气息从窗中漏进来,柳婕妤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微亮,还不到平日起身的时辰,只是,身边却早已空了出来。她揉揉眼,想起沈羲遥在夜半时分被唤醒,依稀是南边出了什么情况,自己睡着得极晚,到底是何时走的,根本记不清了。

  拉了拉半滑落的如意团纹织金玫红绣被,柳婕妤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墙面之上。这一望,整个人便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彻底清醒过来。那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幅卷轴,正是昨日里沈羲遥拿来的那幅,此时,端端正正挂在一抬眼便能看到的地方。此时看去,那画面上笔法纯熟生动,与沈羲遥的画作笔法十分相似,却是多了一份清逸在其中。只是论起磅礴大气,却因了笔弯处的柔和,比不过沈羲遥。不过,在这轻雪浮枝的意境上,正是需要温婉柔情。

  柳婕妤此时却完全没有什么心情欣赏画作,只觉心中憋闷,好像周遭的空气全部不见了一般,无法呼吸。她突然翻身起来,不顾月华色凸梅朵朵的寝衣长长的下摆牵绊住自己的脚步,略有踉跄地行至那墙前,一把就将那幅画作掀了下来。

  不知何时风急促起来,那画作没有上裱,因此随风渐飘渐落在寝殿的地上,好似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笼罩在柳婕妤的头顶……

  佩儿端着清早的洗漱用具轻手轻脚地走进衡芷殿,却见柳婕妤静静站立在窗前,手上拉着一幅画作的一角,面上有着悲哀而古怪的笑容。

  佩儿第一次见到柳婕妤如此神情,心中一惊,却不敢言语,垂手站在殿门边。天色阴沉,风夹杂着飞沙呼啸而过,一场大雨迫在眉睫。

  当第一声闷雷响起之时,柳婕妤终于转过脸来,白净秀美的面庞上带着未风干的泪珠一颗,看到佩儿只浅浅一笑,目光又落在那画作之上。“给本宫查!”柳婕妤的声音伴随着突然而至的大雨的“哗哗”声,带了几丝嫉妒,几丝怨恨,几丝疑惑,说道:“给本宫查,这画作,出自谁手。”说着一甩手,那画作被甩在了地上,边缘有着几处细小的撕口。

  佩儿慌忙捡起,是一幅写意山水,旁边还有一句题诗“天风欲来雪飘飘,杏花堆里难分晓”,那笔迹看起来极其熟悉,佩儿转念一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那字迹,分明出自沈羲遥的手笔。

  小心而仔细地将画作折好,佩儿看着兀自对这一盆雪颜杜鹃出神的柳婕妤,心中微叹一口气,带了甜笑说道:“娘娘跟幅画置什么气啊。”

  “谁跟画置气了,我只是……”柳婕妤一回头,面色带了不自然的潮红,一低眼看到了佩儿手中那幅画,一道阴火从她眼中闪过,“谁让你捡起来的?”柳婕妤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怒气,“把它给我扔了!”

  佩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卷,抿了抿嘴,壮了壮胆子说道:“娘娘可曾想过真的将这画丢掉的后果?”

  柳婕妤的面色苍白起来,一双素手紧握,隐隐可见因用力而显出青白的关节,一双唇也紧抿着。

  “娘娘是聪明人,单这画上有皇上的御笔,若是丢了被什么人知道,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再说,皇上既然挂在了这里,若是回来不见了,娘娘可想过后果?”佩儿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才敢抬头看着柳婕妤。

  柳婕妤没有回答,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半晌,她用手中一方素帕拭了拭眼睛,复笑起来:“是本宫没有考虑周全。”

  “娘娘只是心中太在意皇上了,才会如此的。”佩儿上前将画递在柳婕妤面前,“娘娘要如何处置?”

  柳婕妤别开眼去,好似那画如同毒物,便是看了也会沾上毒素一般。“方才本宫似是损坏了些地方,你想办法弥补了。还挂在那儿。不过,以后皇上离开蘅芷殿便给我撤下来。”她说完,慢慢向床边走去,“本宫昨夜睡得不好,现在要休息片刻。”

  佩儿会意地一笑:“娘娘好好休息,奴婢会将这画的主人查出来禀告娘娘的。”

  半晌,柳婕妤没有说什么,似是已进入梦乡,佩儿方退得门边,身后传来淡淡而低沉的声音:“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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