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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终于,她找全了所有的回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恍若捧着破碎零落的心。

  回到马车上,她将纸页一一拼全,直到天边掩去最后一丝光线,直到月光透过车窗泻了一身,所有的答案才一一浮现。

  ——今日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奸细。很奇怪,我向来不会这么武断,但不知为何,每回看见你的眼睛,总是让我心中一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你,却又想不起。

  ——我想我是有些醉了,否则怎么在箫声里恍然怔忡?你不会知道,你含笑饮鸠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惊涛骇浪。

  ——不要喜欢我。即使你冒着风雪奔来的那一刻,我有瞬间的心动。

  ——烟花很美,我已有十年不曾这样快乐。只是,我害怕,眼前你的笑容,会不会有一天,也如这漫天绚烂,最后总会消失?

  ——告别的初衷,是希望你能帮我,你满心欢喜,我却心怀算计,本以为撇清是最好的结果,为何你泪如雨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残忍的人?

  ——霜冷边关。寒夜辗转难眠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京城里,那一张明媚的笑脸。

  ——当你冰冷的身体倒在我怀里,我又一次尝到了心慌意乱的滋味。为何要来?为何要这样满足地笑?为何这样执意,要我这颗并不完整的心?

  ——知道这世上有另一个人也为你沉醉,我嫉妒得发狂,明明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你,为何又总是口不择言?你可知道,我是真的为你不知所措。

  ——找了很久,看见映在帐上的你的身影,心里忽然就宁静下来,失而复得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好……

  在她写的每篇心情后面,他都写了自己同时的感受。他写的总是两三句而已,不像她的那么长,可只言片语,却字字深情。她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在重伤未愈的时候,翻看她写的东西,再一一仔细地加上自己的心情。

  所有的记忆止于那一夜,他握着剑,表情森冷,她的生命一夕天翻地覆,自此,她不再写下任何东西,只留空白。

  如今想来,一直是自己太幼稚,以为只要奋不顾身地去爱就可以,却不知有时仅仅相爱是根本不够的。她对他有情,他亦对她用心,只可惜人生从来不是只有爱恨两个字那么简单,他爱得步步为营,她恨得力不从心,而过去偏偏如影随形,纠缠成最坚牢的桎梏。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逢,会让彼此用一生铭记,却注定无法平淡相守。

  他看透了,所以他放手。

  她再也不必逃到异国他乡,逃到别人的怀里,她应该像他一样洒脱,从容,庆祝自己重获自由,从此不再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在这一路南下的马车里,她终于放声痛哭,不能自已。

  霜湖的桃花,依旧艳若当年。春风微凉,吹起一阵花雨。这样的季节,爱与恨同时收割,伤痛的情感化作片片粉艳在空中翻飞,最终辗落成泥。

  独自走在树下小径,依然会想起那一年,自身边骑马飞驰而过的那个黑衣男子。

  顺着儿时的回忆向前走,竹屋早已不在,远远看见的是白墙青瓦,江南特有的清幽小院。她忽然有些好奇是谁会如师父一样属意于此,于是站到门前,轻轻叩响。

  “谁呀?”门缓缓打开,探出头来的,是个大约年过半百的老人,脸上有道深长的刀疤,自眉间一直划到右颊。

  她有些疑惑自己为何对眼前的人觉得面熟,那人却是满脸激动之色,眼里甚至溢出泪花,惊讶道:“郡主?”

  她听到他的声音,一下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讷讷道:“曹管家?”

  “是我……是我……”曹管家已经激动得不能成言,只顾着拉她进门。

  她的意识仍处在震惊阶段,于是一味地跟在他后头,心却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但却又令她如此忐忑不安,喉咙紧涩。

  里屋里有一个人正躺在软榻上,她一步步地走近,目光紧紧地盯住那个人的背影,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身体瞬间僵住,眼里是震惊,是不敢置信,最后,慢慢变成欣慰。

  他望着蓦然掉泪的她,喉咙也跟着哽住,脸上却笑起来:“醉儿。”

  非常虚弱的声音,却那么熟悉。

  就像那一天在王府门前,他笑容温暖和煦,望着她说——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爹。”她轻唤,泪如雨下。

  六十一、意到浓时怎忍弃

  “过来,”陆珣招手,把她叫到跟前细细打量,然后皱眉:“怎么比我这个病人还瘦?”

  沉醉抹掉眼泪,眼里还满是惊喜:“爹,我以为你死了。”

  陆珣一笑:“我这条老命前几天差点就没了,不过现在总算否极泰来,还能见着你。”

  沉醉又是一惊:“前几天?”

  不等陆珣回答,曹管家已经抢着开口:“王爷的伤一直没好透,那几天忽然伤情转恶,生命垂危,连萧公子也说无能为力了。”

  陆珣不悦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王爷。”

  曹管家愧然点头。

  沉醉却没注意到他们说什么,惊喜地问道:“师父也在吗?”

  “在。”清润的声音似春风般和煦,吹进她的耳里。

  她转头,看见记忆里卓绝的身影立在门前。

  萧沐看着她,温和微笑:“怎么长大了反而爱哭了?小时候你可是嘻嘻哈哈顽皮得紧。”

  她被说得又哭又笑,只好一跺脚,扑进他怀里。

  萧沐拍着她的背,无可奈何地一笑:“你想知道你爹是怎么转好的吗?”

  “谁知道啊,你藏着灵丹妙药,也不早点用。”她嗔怪。

  “这药我可没有,只有一个人有。”

  “谁?”她疑惑地抬头。

  萧沐的身后,走出一个人。

  “娘。”哽咽出声,她的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应霜一身白色衣冠,却已是作书生打扮,清冷飘逸之姿不减,但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柔和。

  “醉儿。”她唤道,声音也微哑。

  沉醉怔住——娘竟还俗了么?出家还俗堕地狱,要有多大的勇气,能让一个世外之人做此举动?

  可她的眼里,却是无怨无悔,只清晰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心爱的男人。

  意到浓时怎忍弃,情到深处无怨尤。

  她的心,忽然酸涩难当。

  应霜拭去她的眼泪,轻轻问道:“他怎么没来?”

  “谁?”沉醉愣住,旋即明白过来,心里一片清明。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么?他亲手杀爹,只是苦肉计,暗中却将他送到江南疗伤?

  忽然就想起,那天在驿站,他看到飞鸽传书后那惨然的神情,那个绝望的拥抱。

  “师父,前几天爹临危时,你可有传信给杨恪?”

  萧沐点头,她顿时明了,不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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