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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蜜烛静静燃烧,拨开重重锦帐,淡淡的光照映在榻中人苍白的脸上。

  皇帝静静躺着,双目紧闭,虽熟睡,眉间却微微蹙着,容颜消减,似乎已经失却了往日那不怒自威的帝君神采。

  “陛下五日前开始昏迷,时而发热盗汗。每日醒来两三回,也是神智不清,昨日到现在,却一次也未曾醒过。”徐成低低道。

  馥之看看他,殿中门窗关得严实,烛火无一丝摇曳,徐成圆胖的脸上亦是波澜不显。

  没工夫探询此人与大长公主的关节,馥之颔首,看向皇帝,在榻旁坐下。

  王宓和徐成立在一边,紧盯着馥之。

  只见她神色专注,翻翻皇帝的眼皮口唇看了看,又将皇帝的手从锦被下拉出来,凝神把脉。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铜漏的滴水声一下一下,似带着警觉,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好一会,馥之将皇帝的手放下,却将锦被掀开,撩起他的左袖。

  “做甚?”王宓见她动作大胆,皱起眉头。

  馥之未回答,双目盯着皇帝的左臂。灯光下,一道细细的疤痕显露出来,不足半寸,泛着深红的颜色。

  王宓定睛看去,亦是诧异,睁大眼睛:“这是……”

  “上回遇刺的旧伤。”馥之深吸口气,缓缓道。

  王宓与徐成相视,皆是惊讶之色。

  她说的遇刺,二人心中皆清楚得很。皇帝在东市被歹人袭击,几乎殒命,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

  王宓不解:“那时卢子不是治好了?”

  馥之看着皇帝,没有抬眼,简短地说:“多种毒物相配,可隐匿于表,变化多端,虽扁鹊亦难料。”说着,她指指那疤痕:“此伤痊愈久矣,却忽而再现,便是证据。”

  卢嵩曾对馥之说过,他曾将皇帝那时所中的毒细辨,发觉虽不算复杂,有一味却无论如何也辨不出来。卢嵩虽不解,却也不敢断言,且皇帝痊愈之后,再无异状,此事便也随之过去了。

  昨日何万同馥之说起皇帝是中毒时,馥之头一桩想到的便是此事。

  “现下如何?”徐成问。

  馥之沉吟,道:“烦常侍将陛下日里服用的汤药取些来。”

  徐成看看她,一颔首,即刻转身出去。未几,拿着一只银碗回来。

  “陛下这两日来,皆服此药。”他将银碗递给馥之,道。

  馥之接过,将里面的药渣细细品验,片刻,将银碗放下。

  “有甚可疑之处?”徐成问。

  馥之浮起一丝苦笑,摇摇头:“无。”

  不出所料,这银碗中的药皆温和之物,有些解毒护元之用,对于皇帝身上的毒却无济于事。并非太医们渎职,只是皇帝这病非同寻常,对那毒物来历又不得要领,出了差错便是灭族之罪,推断用药便也保守起来。

  徐成与王宓皆看着馥之,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瓶来,打开,倒出几粒小小的药丸。

  “这是甚?”王宓问。

  “解药。”馥之答道。

  皇帝身上的毒,馥之虽不知其确切之名,依卢嵩与何万所述,却已大致摸得其性。白石散人的药库中,天下各种毒物应有尽有,馥之常年习药,对克毒之法还算了解。是以答应为皇帝诊治之后,她即刻制了这些药丸,随身带来。

  方才为皇帝诊过脉,又查验过他近来所服汤药,确定状况无异,馥之便可大胆施药了。

  “夫人已有十分把握?”徐成眉间一展,问道 。

  “算不得十分。”馥之一边将皇帝的嘴夹开,一边说:“据理,陛下明早当可清醒。”

  王宓不语,看着馥之,只觉心中扑扑地跳。在馥之伸手喂药的一刻,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馥之抬头。

  王宓紧盯着她,低低道:“夫人这药喂下,今上、我、徐常侍乃至这大殿内外的几百人性命便全数捏在了夫人手上,夫人心中可有成算?”

  此言出来,旁边的徐成也是一怔。

  “我省得。”馥之轻声道,拿开大长公主的手,将药丸置入皇帝口中,又拿起旁边案上的水盏,小心喂下。

  王宓和徐成看着馥之的动作,皆不言语。

  铜漏在殿中静静地滴着,时而发出一声轻响。旁边的灯台上,蜜烛烧得只剩短短一截,烛花在灯台上结得厚厚的。

  王宓倚在榻上,身上披着裘衣,许久不曾动过。窗外传来些低语声,似是徐成正与内侍说话。隔着一侧的纱窗,王宓看到月亮已经西沉了,自己却一直不曾入眠。

  不远处,馥之伏在一张案上,静悄悄的,也许久不曾动过。

  她竟能睡着。

  王宓心中忽然有些不忿,转开脸去。

  她想起晨早在宜春亭中,当大长公主说出姚馥之是陈勰弟子,亦是去年平阳郡大疫的驱疫扁鹊时,王宓只觉得大长公主在说笑。

  去年那大疫,王宓亦是记忆犹新。那时人心惶惶,皇帝为得此事,半月吃不下饭,后来疫情得解,他们还曾往社中祭拜了一番。据传,那大疫正是一名女扁鹊妙手所驱,只是一场大战之后,此人就不见了踪影。

  “……阿宓若不信,会稽侯何恺就在京中,何不请来一问?”大长公主的唇边挂着自信的笑容。

  她注视着又是狐疑又是踌躇的王宓,双目明亮:“阿宓,陈勰医术,世间无出其右。不知这京城中,阿宓可还寻得出别人?”

  王宓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别无选择。

  这位姑母,总能找到别人心思中的要害,一击中的。

  当时王宓一心救皇帝,硬是答应了;而现在冷静下来再想,到底是对是错,却愈发没了底气……

  思索间,她忽然又想起了顾昀。

  心中一动。去年那大疫时,他正在平阳郡,若姚馥之真是扁鹊,那……

  正在这时,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虽然轻得很,王宓却一下睁开眼睛。

  看向四周,除了自己和馥之,殿内空无一人。

  隔了会,声音又清晰了些,像是什么在动。王宓循着看去,却似是从皇帝的帐中传来。

  心中猛然一震,王宓从榻上起身,顾不得伸展酸痛的肢体,快步走到帐前,将帷幔一把掀开。

  皇帝仍闭着眼,却有了动静,嘴半张着,似在呓语。

  “皇兄!”王宓又惊又喜,急忙唤他。

  声音将馥之也吵醒了,她睁眼见状,忙也起身,几步走到榻前。

  “让我看看!”见到这般情景,她亦是欣喜,在榻旁坐下,从锦被里摸出皇帝的手。

  正要把脉,突然,那手一转,将她的手腕用力抓住。

  馥之吓了一跳。

  皇帝面色仍苍白,微喘着气,双眼却已经睁开,死死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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