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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将登车时,郡守欲邀顾昀往府中用膳,顾昀称仍有事在身,婉言推拒了。郡守知晓他此来行踪绝密,亦不敢相劝。

  顾昀辞过郡守众人,走到坐骑前正要上马,忽然,望见余庆气喘喘地骑马奔来。

  “将军。”他下马,向顾昀一礼,递上一封密函。

  顾昀接过拆开,仔细看了看,面上露出喜意。

  “仲珩这督漕果然了得,”他将密函递给一旁的曹让,笑道:“成郡已有着落了。”

  曹让将密函接过,看了看,亦是欣喜。

  顾昀转向余庆,问:“可有京中消息?”

  余庆苦笑:“无。”

  曹让看看顾昀,打趣道:“将军自从出京,四处查视,行踪诡异不定,只怕陛下也找不着哩。”

  顾昀笑了笑,没有搭理。

  “走。”他说了声,自顾地翻身上马。

  四周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如迷雾般,风吹不动,手搅不开。

  馥之站在其中,想走出去,却觉得身上沉沉的,迈不动步子。她张张嘴,想呼唤谁,声音出来却不真实,似碰在厚壁上一般沉闷。

  心中生出丝丝焦虑,馥之努力地挥手,想将那无形的羁绊拨开。忽然,淙淙的水声入耳,她低头,只见黑色的水正从脚底迅速漫上来,倏而已至膝头,搅起巨大的漩涡,深处,红光诡异。

  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袭来,馥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被吞没,失声尖叫……

  馥之一下惊醒。

  眼前黑洞洞的,寂静无比。

  她睁着眼睛,心犹自激烈地跳动。她伸手向一旁,摸到蜡烛和火石,忙点燃。

  微弱的光将空荡荡的舱室照亮,自己仍然坐在榻上枕边,匕首雪亮。

  梦而已……馥之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自觉地将手探向小腹,那里安稳如常,并无不适。

  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躺回榻上。

  这舱室丝毫不透光,馥之不知日夜,只能从王镇侍从送三餐的次数来判断过了几日。

  自从那日逼走王镇,馥之便牢牢把着舱门,即便送膳送水也只许人放在门口,她自己去取。王镇曾来过几回,亦被挡在外面。王镇也算守信,虽怒气冲冲,却未曾使粗;馥之反倒提心吊胆,匕首日夜不离身。

  她时时留意着逃出去的机会,将耳朵贴在榻上,能听到时而的踱步声,不算太响,却清晰可闻。那是门外看守她的侍从站累了,来回走动的声音。

  可惜门只有一处,而自从馥之进来,外面的侍从除了换人,从未消失。

  馥之望着头顶的舱板出神。

  这舟要从京城往巴郡,路程遥远,途中总要靠岸补给。于她而言,外面的侍从倒不是大碍,要万全地逃出去,还须等这舟靠岸才好。

  货舟头舱上,王镇倚着小几,对着盘盏满满的漆案,慢慢饮酒。

  旁边,一名侍从看着他,神色闪烁。

  王镇抬眼瞥见那侍从,酒气上来,突然将手中酒盏砸向他,斥道:“看甚!未见肉吃光了?”

  侍从忙应声,仓皇的朝舱外走去。

  王镇倚回几上,仍觉不解气,拿起酒瓶直接仰头灌了几口,将空瓶扔在一旁。

  都是那姚氏!心中一个戾气的声音骂道。他堂堂王太子,何曾被女人憋屈!那日听她一言,自己竟当真半步未入,现在想起来,只怕连侍从都笑自己胆怯!

  心痒得似猫抓一般。

  王镇吐口气,只觉酒意翻涌,恨恨地想,今夜就去宿那舱里,哪怕丈夫是皇帝,她也不过是个女人!

  正想着,外面进来一人。王镇以为是取肉的侍从,正要开口斥他太慢,却发现来人是掌事高充。

  “太子。”高充向王镇端正一礼。

  “高掌事。”王镇瞥着他,神色慵懒:“来此何事?”

  高充看着王镇,笑了笑,道:“无甚事,来与太子说说话。”

  “哦?”王镇酒意仍浓,看也不看他,自顾举箸夹起些小菜放入口中。

  高充不以为忤,自行在一旁席上坐下。

  蜡烛渐渐燃尽,烛火挣扎着,光照渐渐微弱。

  馥之正要起身去换火,忽然,似听到有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警觉地一惊,转头盯着门上,过了会,却不见丝毫动静。她忙将耳朵贴在榻上,只听外面的声音有些纷杂,似掺着人语,片刻,一阵脚步声清晰响过,再无动静。

  心中生出一阵狐疑,馥之再附耳细听,仍是寂静,连踱步声也不见了。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馥之起身,小心地将木榻箱柜一一移开,走到门边。

  “门外有人么?”她定定气,佯问一句。

  无人应答。

  “可有人在?来人!”片刻,她将声音稍稍提高。

  仍是安静。

  心砰砰撞在心壁上,馥之站立片刻,伸手向门闩,慢慢打开。

  待摆正衣裳,高充缓缓道:“太子可曾想过,王公设计我等诈死,是何道理?”

  王镇仍品着小菜,淡淡道:“自然是让我全身以退。”

  高充笑笑,字字清晰道:“不单如此,还有一层。朝廷新政,王公失盐利,已虚耗不得。巴郡经营多年,兵多粮广,王公缺的不过一个事由。”

  王镇瞪他,含糊地“哼”一声:“我知晓。”

  高充仍笑:“如此,不知太子又可曾发现一处矛盾。京中所余痕迹皆指太子已死,如今太子回到巴郡,王公又当如何说法?”

  王镇愣了愣,未几,不以为然:“父王自会安排。”

  “太子所言极是。”高充看着他:“太子或许不知,王公在西山另建了一处别所,屋舍园囿皆绝景,却有高墙深池围绕。”

  王镇盯着他,面色渐渐冷下。

  “这话何意?”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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