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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昌意默不作声,阿珩对四哥的善良最是担心,叮嘱道:“四哥,夷彭迟早要把魔爪伸向你,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看着昌意和阿珩长大的老嬷嬷端着一碟子冰葚子进来,笑着说:“可惜大殿下不在,没有新鲜的,味道肯定差了许多,凑合着吃点吧。”

  昌意和阿珩拿起一串冰葚子放进嘴里,本来应该酸酸甜甜的味道全变成了苦涩。他们第一次发现,这么多年,只要大哥在,每一次回轩辕山,不曾任何季节,吃到的都是最新鲜的冰葚子。

  不惜耗费灵力让满山飘雪,竟然只是为了几窜新鲜的冰葚子,他们却只看到大哥的冷漠严厉,居然从来没有留意到大哥冷漠严厉下的体贴关爱。

  昌意盯着阿珩,一字一字地说:“大哥的死不是蚩尤一人所为,可毕竟是他亲手打死了大哥,母亲绝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阿珩的眼泪涌进了眼眶,“你呢?你曾说会给我们祝福。”

  昌意咽下满嘴苦涩,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低声说:“我不会寻他复仇,可我也没有办法祝福一个杀死大哥的人。蚩尤若死了,一了百了,若他没有死,我永世也不想见到他,你如果想和他在一起,就永不要来见我!”

  阿珩手里捏着一窜冰葚子,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看着就要落下,可如今,母亲病弱,四哥良善,她已经不能再是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女子了。

  牙关紧咬,眼泪终是一颗没有落下,只是冰葚子被捏的粉碎,紫红的汁液从指间渗出,犹如鲜血,蜿蜒而流。

  等眼中的泪意散去,阿珩站起,去探视母后。

  寝殿内,母后正在沉睡,昌仆和茱萸都守在榻边,茱萸的头发依旧乱七八糟,阿珩说:“我来陪着母亲,你们去休息吧。”

  “那也好,你有事时叫我们。”昌仆拖着茱萸走到殿外,坐在凤凰树下,拿出一把若木梳子,一边为茱萸梳头,一边低声交谈。

  “你在大哥身边多久了?”

  “不知道,只知道很久很久,比我知道的还久。”

  “怎么会比你知道的还久?”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族的女子因为丈夫死了,要上吊自尽,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少昊打趣我,说我是烂心朽木,当然不懂得伤心,心痛的滋味,我不停地追问,他才告诉我,我本来是一株枯朽的茱萸,生机将绝,可因为他和殿下一个玩笑,殿下就把我放在怀里,而我竟然借着殿下的灵气有了灵识,后来还修成了人形,那不就是在我知道之前就已经跟着殿下了吗?”

  “你见过二哥云泽吗?”

  “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他。那时候我还是一截木头,只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我听着云泽一点点长大,又听着他……他死了。我在大殿下的怀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难过,就很想安慰他,可是我一动也不能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后来……我一着急,突然有一天就变成了人,当时大殿下正在睡觉,我突然出现在他的榻上,还把大殿下给吓了一跳,吓得大殿下直接从榻上跳到了地上,脸色都青了,大殿下胆子可真小……”茱萸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若水族的祖先是神木若木,对木妖化人还比了解,昌仆迟疑着问:“你当时是不是没有衣服?”

  “衣服?哦……后来殿下就把自己的衣服借给我穿了。”

  昌仆看茱萸一派天真,那句“大哥可不是因为害怕才跳下榻”终是没有出口,想到一贯冷漠的大哥竟然也会“被吓得跳起来”,嘴角忍不住透出了一丝笑意,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开,已全变成了心酸,“那你后来就一直跟着大哥了?”

  茱萸扁着嘴,沮丧起来,“唉!我虽然能说、能动了,,却笨的要死,殿下很是厌烦,几次都要把我轰走。”

  “那你怎么能留下来的呢?大哥一旦做了决定可很难改变。”

  “我不知道,那时我的灵力不稳,只要一紧张就会变回木头,每次他一赶我走,我就会变回木头。殿下气得警告我,如果我再变回木头,就一把火烧了我,我很想听他的话,不惹他生气,不变木头,所以,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只有一半身子变回了木头,没想到殿下更生气了,说你还不如全部变成木头……”

  阿珩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窗户,侧耳凝听,只盼着茱萸再多说一些,她的大哥,一直守护在她身后的大哥,她却从没有真正了解过。

  那么漫长的几百年啊,她急急忙忙地好奇着外面的世界,为什么从来没有关心一下身边的大哥呢?是不是因为亲情得来的太容易,,她才从没有想过会失去?为什么只有在失去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大哥呢?

  自冰月自尽后,诺奈就终日抱着酒坛子,昏醉不醒。

  炎帝榆罔惨死的消息传到高辛,惊醒了宿醉的诺奈。他连夜赶往神农,可到了神农山下,到处戒严,他又不方便表明身份去见云桑,正无计可使的时候,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私下约见蚩尤,蚩尤让他在草凹岭等候,后来他才知道草凹岭被前代炎帝列为禁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所以也没有侍卫守护。

  诺奈琢磨着也许能从草凹岭找到一条通往小月顶的小路,于是悄悄潜入两人草凹岭。

  山崖顶端的茅屋仍在,隐隐透出一点亮光。诺奈心中一喜快步上前,从窗户外看进去,只见沐槿身披麻衣,手中举着一颗东海夜明珠,一边走动,一边仔细凝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手从榻上、案上轻轻抚过,脸颊上泪痕斑斑,眼中柔情无限。

  沐槿坐到榻上,拿起一件蚩尤的旧衣,贴在脸旁,忍不住失声痛哭。“蚩尤,你究竟是死是生?为什么我派人找遍了大荒都不找不到你的下落?即使你真死了,也让我看一眼你的尸骨啊。”

  诺奈心下凄凉,根据他听闻的消息,神农、轩辕,甚至高辛都在寻找蚩尤,找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蚩尤只怕已死,他冰冷的尸骨可能感知沐槿脸上滚烫的泪?

  诺奈在外面站了半响,沐槿一直捧着蚩尤的衣服低声哭泣。他轻轻敲了下窗户,“死者已矣,生者节哀。”

  沐槿霍然抬头,见是他,柳眉倒竖,“你个负心贼还敢来神农山?我这就杀了你为云桑姐姐出口恶气!”一道七彩霞练飞出窗户,缠到诺奈脖子上,诺奈不言不动,脸色渐渐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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