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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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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笑着朝众位酒客行礼告退,“一段佐酒的故事而已,听个乐子。”背起三弦琴,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哼唱:“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皆是相,假假真真都是空……”走出酒肆,他随意回头,看清了窗边的红衣男子,霎时间惊得呆住。几百年前,博父山下,那男子就是这个样子,几百年后依旧如此。他当年自负修为,看出了青衣女子来自神族,激她出手灭火,却一点诶看出男子有灵力,可见男子的灵力早已高深莫测。 山羊胡老头转身又进了酒肆,走到红衣男子身边,恭敬地行礼,“没想到故人能重逢,那位西陵姑娘可还好?” 红衣男子没有搭理他,手中的酒盅颤了一下,老头又笑问:“小老儿当年眼拙了,敢问公子大名?” 红衣男子回头,淡淡看着老头,轻声吐出两个字:“蚩尤。” 山羊胡老头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软坐在地,骇得脸色惨白,呆了一霎,连三弦都顾不上捡,连滚带爬地往外逃。酒肆里的客人们纵声大笑,“这老头几杯酒就喝醉了!” 满堂欢声笑语,斯人独坐。 蚩尤端着半杯酒,凝望着西边。正是日落时分,天际晕染着一层又一层的彩霞,橙红靛蓝紫,绚烂如烟,华美似锦,他眼中却是千山暮雪,万里寒云。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向外行去,等行到僻静处,唤来逍遥,飞向九黎。 今日是阿珩的忌辰,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来虞渊一趟,祭奠完阿珩后再去九黎住一晚。 逍遥的速度更快了,不过盏茶工夫,就到了九黎。 蚩尤走进桃花林间的竹楼,默默地坐着,月色如水一般洒在竹台上,凤尾竹声潇潇,他左手的指间把玩着驻颜花,右手拎着一大龙竹筒的酒嘎,边喝酒边望着满山坡的桃花。 山中四月天,满坡桃花开得云蒸霞蔚,缤纷绚烂,可桃花树下,早没了赴约的人。 半醉半醒间,蚩尤踉踉跄跄地拿出几百年前从玉山地宫盗出的盘古弓,用尽全力把灵力把弓拉满,对着西方用力射出,没有任何动静。 他已经拉了两百年,这把号称不管天上地下都能让自己和所思之人相会的弓却从来没有发生作用。 蚩尤不肯罢休,不停地拉着弓,却怎么拉都没有反应。每一次都全力而射,即使蚩尤神力高强也禁受不住,无数次后,他精疲力竭,软坐在地上。 蚩尤举起龙竹筒,将酒液哗哗地倒入口中。 远处有山歌遥遥传来: 送哥送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望青天,天上也有圆圆月,地上怎物月月圆? 劝哥不要昧良心,一更起风二更息,寅时下雨卯时晴,翻起脸来不认人! 蚩尤手里的龙竹酒筒掉到地上,他不自禁地凝神听着,歌声却消失了。 “阿珩!” 阿珩,是你在责怪我吗?他跃下竹楼,踩着月色,踉踉跄跄地向着山涧深处走去。 越往山中走,桃树越多,落花缤纷,几如下雨。朵朵片片,落在肩头脸上,没有打湿人衣,却打湿了人心。 “阿珩,阿珩,你在哪里?” 蚩尤不停地叫着,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桃花树下都空无一人。 只有,冷风吹得桃花雨一时急、一时缓,纷纷扬扬,落个不停,犹如女子伤心的泪。 蚩尤的酒渐渐醒了,阿珩永不会来了。 他痴痴而立,凝视着眼前的桃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在何处? 月光从花影中洒下,照得树干泛白,蚩尤缓缓走近,却看见树干上密密麻麻写着“蚩尤”二字。 阿珩离去后第二年的跳花节,他穿着她为他做的红袍,在桃花树下等待通宵,醉卧在残花落蕊中,悲痛中竟然迁怒桃树,举掌正要将树毁掉,无意中瞥到树干上密密麻麻都是小字,凝神细看,竟然是无数个“蚩尤”。 玉山六十年的书信往来,他一眼认出是阿珩的字迹,看到熟悉字迹的刹那,他的心脏犹如被尖刀刺中,窒息地抽痛,字迹犹存,人却已不在。 满树深深浅浅的蚩尤,都是她等待的焦灼和无望。 足足几百个蚩尤,一笔一画都是情,一刻一痕都是伤,她当日究竟等了多久?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而离去? 蚩尤闭起了眼睛,手沿着字迹一遍遍摸索着,似乎想穿透两百多年的光阴告诉那个两百多年前站在树下的女子——他的痛苦和相思。 一遍又一遍摸着,掌心滚烫,却温暖不了冰冷的字。 蚩尤的手摸到一行小字,身子抖了一下,神色痛苦,明明早把话铭刻在心,却好似要惩罚自己,反倒更用心地去辨认一个个字。 是一行用玉簪子划出的小字,潦草零乱,可见写字时阿珩的伤心愤怒。 “既不守诺,何必许诺?” 阿珩从未失约,失约的一直是他! 她信他、爱他、护他;他却疑她、恨她、伤她! 蚩尤眼前无比清晰地浮现出阿珩的音容笑貌,她半嗔半怒地盯着他。 蚩尤脸贴在树干,泪湿双眸,几难自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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