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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转头问:“李德全,拨了服侍的人没有?”

  “扎!回怡亲王,皇上吩咐拨了两个宫女,两名苏拉小太监。”

  胤祥想了想,微微笑了一下:“你就住养心殿后殿,也缺不了什么……”

  他微笑的时候,我看见他眼角居然已经浮起浅浅的皱纹,心里一酸,连忙低下头来。

  “去吧,明天……我明天再来看你。”又静了几秒钟,胤祥才侧身,让李德全带我进去,而他自己仍带着人横穿甬道,进了月华门。

  我跟着李德全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胤祥果然站在那门下看着我。月华门后就是乾清宫前的广场,从这边看过去,胤祥身后空荡荡飞舞着的都是一片白色,气象峥嵘的乾清宫冷漠地站在远处,见我看他,胤祥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走,他的笑容有一种安抚人心的能力,我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皇上在前殿议事,姑娘,咱们直接从侧边儿小门进后殿,就不走养心门了。”李德全说话间低头觑着眼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我有些茫然地随他穿行一阵,进到一片有亭台花园的中庭,养心殿后殿坐南向北,虽是寝宫,但规制不小。进了正堂,我就觉得有些不妥,但李德全直接把我领进了最西面的房间,这是一出三进的卧室,因在丧期都把布置换了白色,连瓷器也都用了颜色素净的青花瓷,看起来不算豪华,但器具材质无不显着低调的皇家高贵气度。

  “公公,这……我住这里?不太妥当吧?”

  “这是皇上吩咐的,怎会不妥当呢?姑娘请放心歇息,不信你看里头琴桌,还摆着皇上特意让放在那里的琴呢,说是姑娘你的!”李德全笑道。说完,他也不管我的反应了,直接往外叫人打热水来,又对我说:“拨给姑娘的宫女太监在外头等着,我这就去叫他们来磕头,再打水服侍您沐浴更衣……”

  我的琴?惊喜转身,白色天鹅绒的帷幕是贡品,里头又有银白缀玉结子璎珞锦缎做帘子覆着一面大玻璃座镜权做屏风,绕过镜子,方是两进深的卧室,梳妆台前果然放着一盏小小琴桌,上面端端正正摆着邬先生送我的琴。康熙六十年,胤禵战事大捷回京之后,我深感前途未卜,不知又要怎么辗转才能安定下来,不想让这把珍贵的琴再次重复失落在路途中的危险,于是托年羹尧仍把琴带回京城,请邬先生暂时替我保管。

  琴桌上方,挂着那幅踏雪赏梅的画,“不为繁华易素心,不为繁华易素心……”我抚摩着画中人雪白丰盈的面颊,喃喃念道,“如今呢?”十年过去了,我是否早已满脸风霜?十年分离,五年没有见面,世途多艰,那爱……是否也时移事异?

  不管怎么样,这琴在,邬先生的画在,总算是……到家了吗?

  慢慢坐到床上,忍不住拿两只手捏紧两个血管里跳动得像要爆炸的脚踝,身体自然地蜷成一团,我尚未完全放下的心丝毫不能抵抗如此放松的姿势带来的诱惑,这种情形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眼前一黑,昏睡过去。在知觉消失的前一刻,好像还听见了李德全在说什么……

  周围好像总是有人走动,又有人在轻声说话,我努力地听,也听不见那说的是什么,急得全身都痛,这时又有人来拉我的脚,虽然动作很轻、很轻,但我的左足踝分外敏感——有人看到了我的小金锁,有人要抢走它!

  “不要!”我猛地一蹬,浑身是汗地挣扎醒来,一个人刚刚抬起头来,关注地看着我,一双大手还捏着我的双脚泡在热水里,却被我挣扎时溅起来的水泼得孝服前襟全湿了。他见我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低头也看看自己被弄湿的衣襟,却心情很好地向我笑起来。

  “……皇上?”我连忙想收回脚,他却用力握住我的脚踝不让我动,假意压低声音凶狠地“威胁”说:“你叫我什么?再不好好叫一声,看我饶不饶你!”

  他根本不是一个会“凶”的人,把恼怒摆在脸上还真不习惯,说着,自己倒又笑了。

  “胤禛……”我也笑了,但脸上热乎乎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全是泪水。

  “又哭又笑,不害臊……”胤禛笑着逗我,轻轻捏捏我的脚,他身后,李德全大概是听见了动静过来,刚从纱幕后伸个头进来要问,一见我们这场景,吓得飞快缩回脖子。

  “李德全!”胤禛叫了一声,安抚地向我笑笑,站起来,“你这老奴才!跑什么?给朕回来!”

  “哎!老奴在,老奴没跑……”李德全连忙又踮着脚尖走进来,“老奴是瞧着屋里头闷,去开开外头窗户去去炭气……”一边说着,一边拿个手巾擦胤禛前襟的水。

  “得了得了!”胤禛挥手拂开他,自己把外头孝服脱了扔到一旁,露出里面穿的灰府绸面银鼠里家常便服,问道,“办的事儿呢?”

  “扎!因皇上有命,各位王爷、贝勒、贝子们都在乾清宫前结庐守灵,太医们都不敢懈怠,日夜换着班儿当值,如今太医院孙医正、韩医正都在……”

  “行了,就传他们两个来。”胤禛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亲自去传,仍带着从隆宗门这边儿过来,不要拣近路过乾清门走,听见了?”

  “扎!”李德全连忙磕了个头,又说,“回皇上,热水和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请旨,是不是就摆在这外间儿?”

  “嗯,摆进来吧。”胤禛又转身过来,漫不经心地说着,拿起鞋子往我脚上套。

  “扎!老奴这就去太医院。”李德全刚要爬起来,又看到胤禛的动作,连头也不敢再抬高些了,就那么躬着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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