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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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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让我看看。”良妃的目光温柔地波动一下,声音毫无底气。我刚跪下来,无声地磕了个头,见胤禩点头,便走近几步,跪到她床边。 良妃的手冰凉,有微微的汗,她无力地握握我的手,笑道:“好,好,这丫头长好了些儿,比以前还好看了,就是怎么瞧着有些苍白?怕不是我这屋子光线不好……可是听了我的话,好好作养身子了?这几年过得还好?我还要见见那个锦书,偏生九阿哥说她有了孕,罢了,上我这沾了病气可不是罪过……咳咳……” 两个宫女急忙送了痰盂毛巾上前,又忙着给她捶背,我连忙趁个空隙转头以目光向胤禩求证,良妃这是病糊涂了,还是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当日她走后发生的事情,他们一直在编谎话安慰她? 胤禩脸色沉沉的不置可否,还好我不能说话,只好微笑着安抚地拍拍良妃的手背,听她饶有兴致地继续说。 “……我没多少日子了,禩儿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难过,我这辈子享福也享够了,受皇上这么大恩典,禩儿又孝顺……就是想着以前认识的那些老人儿都不知哪儿去了……又想着心里特别疼你们两个孩子,看到你们就想起我年轻那会儿……可惜没机会再见见,每次问八阿哥九阿哥,他们都说你们过得好……过得好就好,我瞧着也高兴……你怎么总不说话呢?给我弹弹那《葬花吟》吧,我这边的人谁也没有你们唱得有味儿……” “额娘,你累了,今日就先歇着吧,我已安排凌儿住在这里,歇两日你身子好些,让她天天给你弹曲子……”胤禩已经帮我解围,一挥手示意我退出去,但是听到他的话,我怔了好一会儿才磕个头,退出来,站在空旷幽冷的殿内铮亮的水磨青石方砖上发愣。 如果把我藏在这里,简直比胤禩把我藏在那庄子上还要绝妙……简直是匪夷所思。安排无关人等进宫固然是有违禁例,但谁能奈胤禩何?他的势力看样子早已遍布皇宫和京城,而良妃病成这个样子,也无力阻止,起不了什么作用……康熙不在京城,得力的侍卫肯定都随驾走了,皇宫守卫必然松懈很多,这么多宫房内,此时多关了一个人简直是泥牛入海无处可寻,而且就算胤禛有一天猜到了,又怎能擅闯母妃寝宫? 饶是这里凉沁入骨,我还是急出一身冷汗来。 叫了一屋子太监秘密地嘱咐了一阵,胤禩径直离去,走时也不再看我,我只从偏殿中窥见他目光阴郁似有不甘地凝望了一阵良妃的小殿,狠狠抿嘴转身。 被宫女领到殿后一片偏僻的房舍住下来,我注意到总是会有两个太监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但我认为他们多虑了,我根本无法逃走:既不认识宫里道路,又不能说话,走错了,甚至可能暴露身份,给胤禛闯下更大的祸。 房前应该是这片宫苑的小园子,树木花草长得过于自由繁茂,有些杂乱,更显得凄清。鉴于八阿哥的影响力,想必宫人绝不至于对这里的花草也疏于打理,那么这种状况的出现必定是因为它们的女主人,良妃的兴趣。 她曾劝我们不要唱那不祥的曲子,原来她自己也偏好这样的清冷气氛,哪里又是什么吉兆了……不过,也许,她只是想看着它们生长得自由吧? 自由……抬头望天,四面红墙,只能看见小小的一方蓝天,压抑。无意识地抚过开得一丛火焰似的美人蕉,我曾经如此向往的自由,居然就这样渐渐淡忘了? 宫女太监们对我十分客气冷淡,我估计就算能说话了整天也用不上一句。已经三天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甚至没有再被叫去见一眼良妃——那毕竟只是个借口?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此时我最害怕的就是在无知中被动等待。 等待,我痛恨这个词。 这处宫苑很有些古怪,就算在初夏的白天也阴阴凉凉,入夜后简直寒气袭人。 可此时夜已经有些深了,我还静静站在浓密的植物中间沉思默想。在房中辗转反侧了一阵,实在无法入睡,干脆出来清醒清醒,整天守着我的两个太监已不知所踪。许久没有好好思考过,我可想的事情其实很多,比如藏在一团迷雾中的我的未来。 前殿悉悉索索有人过来,说话声渐渐靠近我站的暗处,灯光剪影中,我从打扮看出是两个宫女。 “姑姑,定妃娘娘好像从来都没来过咱们永和宫吧?”一个嫩稚的声音,我猜这小宫女最多十四岁。 “是啊,我跟了我们娘娘都有八年了也没见过……各宫主子这些日子差不多都该来看看了,人都这样儿了,还有什么意气?不过咱们娘娘就是太善良了,又没跟她们争过什么,亏得有了八爷,才不至于被人作践了去,只可惜……”这宫女听上去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此时也黯然地低了声音。 已经走到近前,小宫女顺手泼掉手上端的水,有些愤愤,但很小心地低声道:“那些主子们来看看有什么用?要说……要说……皇上要是能来看看,比八爷请多少名医都有用。” “唉,这话就是对我也千万别提了,皇上……”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怕是有三五年没在我们主子这里留过一宿了,如今娘娘病到这分儿上,也没听皇上有什么言语……若不是八爷争气,咱们娘娘这日子才难过呢。” “可惜八爷不是太子……” “胡说!不想要脑袋了?这些话是你说的?今后再敢说这些自己先割了舌头去!宫里头是什么地方……” 那个“姑姑”低声训斥着小宫女走远了。 我这才从幽暗的藏身地里走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爬上宫墙的半个月亮。千百年来,后宫里头,无非是些这样的故事,我并不觉得特别为谁难过或者不平。但身临其境,面对曾经与我算有过知音之缘的良妃,联想到十三阿哥那位莫名困守荒庙终老的额娘——我记得她封号敏妃——还是忍不住心中凄凉。 康熙康熙,你自诩一代圣君,只可惜……这算个什么家? 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 惨白的月亮好像一只冷冰冰的眼睛,一阵轻风从身后树梢卷过,如一声无奈的隐隐叹息,我全身寒毛直竖,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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