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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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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还是很丑,但至少能正确、整洁地写出来了。厚着脸皮先递给邬先生,他和胤禛交换了一个眼色,没说话。 胤禛看看,站起来走到窗前,背手看着外面说:“恐怕你不能再去那边了。” 我等着他解释。他没有回头,继续说:“你一定想不到,连我也没想到。不知怎的,那里居然成为京城文人墨客相聚会文的地方了,近日其名大有传遍京城之势,俨然成为一大风流故典……之前别人都不敢向我提起这回事,还是我直接在上书房堵着问了张廷玉,他才告诉我的,连他家两位公子,都受邀了两次,被他约束没有来。很多大臣和他们的家仆当日都看了你与锦书的歌舞,回去便有不少人作诗词向老八歌咏之——那时外头还不知道有变故。可是前段时间,突然有信儿传出,你们的墓造在这里,还有好字、好诗文,文人雅客、王孙公子们居然就趋之若骛……那日我们看到的那些人就是的。” 他冷笑一声,才接着说道:“京城新近流传的好诗文,大半都是作给你们两个的,那亭子也已经被诗文贴满了——我已经着人去抄了回来,凡是看着不好的,稍有轻浮词句的,一律抹掉。他们还给那亭子起了个名字,叫‘花冢’,呵……我记得翰林院王鸿绪写的那篇赋,连邬先生都赞好呢。” 邬先生见说到自己,也呵呵笑道:“那文借红颜凋零抒发仕途多艰、流光易逝之感,确有可取之处啊。不过凌儿,你心思灵动,我认为有一点不必瞒你。我们认为那些人就是八爷、九爷故意放出信儿招来的!但你不用担心,这正好说明,他们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所以出此下策,希望我们因此被惊动而有所动作,比如,把你送到别处,甚至离开京城,那么肯定会落入他们在四周道路早已安排的耳目。目前,一切平静不变,就是最好的应付之道,这里,正是”灯下黑“,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时间一长,他们自然就知道无望了。王爷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你只安心在此休养便是。” 他们果然计划得一点不差,我点点头。胤禛一定知道那些人里面也有胤禟,而胤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就在眼前,就在远远的小山顶上,遥望我的坟墓,遥望我坟墓前的他们。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我真的是一个鬼魂,在坟墓上方盘旋着,冷眼看那些前来凭悼的生者。 胤禛转过身来,观察着我的反应说:“这里头还有个笑话呢,那里离京郊官道颇远,道路不便,来往的京城人士之多,有时候,直到深夜还有人在那里饮酒作诗。文人墨客不便从我庄子里过,就从另一边的荒地上走,次数多了,硬是踩出来一条小路,从亭子远远的直通官道。俨然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嘛,呵呵……” 他语气里其实没什么笑意,连笑声也完全是嘲讽而已,的确,这种意外的附加后果谁能想到?身为被追悼对象之一的我,也开始厌恶起来——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王孙,他们装模作样地作些诗文附庸风雅,把别人命运的悲惨当做自己卖弄的题材,可曾对墓中人有过任何的尊重和真心同情? 上午我就在正厅里临帖写字,胤禛和邬先生自顾处理着自己的事。接连写好了几封书信,叫过李卫到一边细细叮嘱了一番,看着李卫出去,胤禛转回来问邬先生:“如今皇上让胤禵代胤祥管了兵部,对年羹尧难保不形成制约啊。” 邬先生想了一想:“年羹尧远在四川,当地情况复杂,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想制约也不那么容易,最多不过放几个耳目眼线在他身边,年羹尧人称‘年魔王’,岂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王爷倒不用担心那些,依邬某看,只要王爷看紧了年羹尧,别的都好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了看我,“何况,年羹尧的妹妹年氏在王爷府中,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这次他述职回京,正好以亲情抚慰之。” 听说到这里,胤禛也看了看我,说:“正如先生所说,年羹尧一家都是我旗下家生子儿奴才,难道还敢有外心?” “呵呵,外心尚不至于,年羹尧此人,论其才具,无论四爷哪个门人都不能比,但比别人多了一个‘胆’,方才接连荣升有今日之高位。且不说当年,他在南京练水军,为筹粮饷血洗了一个村子;从军西征,以一员微末偏将,先斩后奏,就敢杀陕西总督葛礼,因此得了皇上的器重。就说去年他刚到四川任提督,上任之初就在川西剿匪八千,再得朝廷大力嘉奖——王爷想想,川西蛮荒之地,哪里来上万人那么大股匪挤在一个山头?不说别的,就是山寨粮饷也吃垮了!此事我和十三爷商议过,但当时年羹尧正受嘉奖,不宜让王爷斥责他,就没有对王爷讲起——十三爷据其他参加剿匪的下级军官消息,也认为,那八千人里,顶多有数百人是真的”匪“!他顺路血洗村寨,不论男女老幼杀个精光,按人头数报的”匪首八千“。靠人头数升品级,拿的人血染的红顶子,年羹尧,他不是善人哪。”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我听得呆了,脑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浑身沾满人血,拎一把鲜血淋漓的大刀,腰间缠着一圈人头的魔鬼形象。看看胤禛,他气得脸色有些发白,站在原地背手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邬先生往椅背上轻轻松松一靠,胸有成竹地说道:“王爷,善御天下者,善御人,只要把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这次这趟差使,年羹尧便是不二人选!” 胤禛这才活动了些,点点头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委给别人,十三弟已经把刑部手札着戴铎亲自递过去了,瞧着吧,八月十五之前就该有消息。” 他语气突然变得阴冷:“这次若不能干干净净断了老九的左膀右臂,他也没脸受我夸他的‘胆大心细’,还好意思叫什么‘年魔王’?” 没几天就进了八月,细细洒过一层秋雨,又凉快了不少,渐渐进入北方最怡人的季节——秋。有一天,我觉得自己见到了楼后绿树上第一片变黄的叶子,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来,便有些愣愣的,这个身体,到底多少岁了?十六?十七?我竟不记得,而且身份卑贱得连个生日都没有。 一直到晚饭过后,我还懒懒的,抱了一本《景德传灯录》,研究起禅宗来。天已全黑,胤禛一直没有出现,这郊野农庄安静得能听到树梢在风中轻轻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了,碧奴已经睡眼蒙胧,刺绣也不绣了,拄着头在发呆,她一向如此“死心眼”,我不睡,赶她都赶不走,都怪胤禛把她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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