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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老四,自幼刻薄冷峻,最是谨慎精细的一个冷人儿,朕有什么意思,他不但能清清楚楚了解,更总是能干脆利落地做到;老九,自幼倨傲不羁,一副万事不在眼里的阴沉样。按照他们本来的样儿,如今这行为,无论如何朕也不相信是他们做出来的,怎么可能如此反常?就算那女子如胤祥所说,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朕还是难以想象。都说爱新觉罗氏出情种,但到底是什么女子,有如此容貌和心计,竟迷倒了我这样两个最不像情种的儿子?

  又过了几天。

  胤禟不得其法,行为举止已日渐失常至狂悖——在自己府里又杀了两个婢女,在外头见人不顺眼就是一鞭子,闹得他身边的侍卫都是恐慌怨怒而不敢言,连一向对他最有拘束力的老八,看他的表情也愁容满面,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而老四,表情行为一切如常,只是咬紧牙关一眼也不看老八、老九——也顶着不提那女子的事。本来,一个小丫鬟而已,我竟也被这无言顶得无话可说。

  但是日常朝务时,偶尔看看胤禛铁板似的面孔,朕已经明白,这个女子,一天也不能再存在下去了。无论她在谁那里,迟早都是他们兄弟间的一个火种,在这非常时期,连一点点火星子都不能有!

  接连忙了几天,总算得了个空儿。下了朝,叫住胤禛、胤禟,说要去胤禛府上看看,朕话音刚落,他们的脸已经刷白。

  在心里冷笑几声,这半个月,朕的耐心已经被这两个逆子消磨尽了。那个女子,不管她怎么个好法,让他们兄弟变成这样儿,就是狐媚罪过——朕已经为她备好了毒酒。

  胤禛的书房空荡荡的,这么快就能通知到所有人等回避,胤禛做事治家果然有一套。随便看了看,朕还笑谈了几句,他们两个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脸沉下来,朕直接叫胤禛带我去见那个女子,他神色奇怪地变幻了一下,往左右小厮看了看,最后还是低头过去了。

  书房后院不大,但是布置深得江南风韵,转头看看脸色茫然的胤禟,他就是在这里见到那女子的。据他自己说,第二日他的窗课本子上就抄了苏东坡一首《蝶恋花》,就为那句“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从此竟不能忘怀。少年人初次动情,为之魂牵,原是一件风流雅事,谁知竟会害了这个女子……

  没声息地推开门,心底是有好奇的。

  先看到一个女子的侧面,在从窗纸透进的阳光下白得耀眼,竟看不清五官,但见一身素服,乌油油的发髻随意绾着,头上一个首饰也无。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做如此打扮?若非心如缟素,实在不祥。

  她专心地看着一本书,竟没发现朕。这房里布置简朴,更是毫无装饰摆设之物,也没有梳妆台,只在一张小几上堆了几本书,床榻上只几床料子朴素的被褥。

  这屋子空阔得雪洞一般,哪像女子住的?唯一算装饰的就是墙上一幅图画了,在围了几株清瘦菊花的竹篱后,一个女子背影纤纤,欲走还留,发丝和衣角在秋风中微拂,一派清高萧索,却又脉脉如诉。其诗云: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把这两句在心里咀嚼了几遍,暗自叫声好。这清高气韵,翩然出尘……

  看画时,女子已经丢下书站了起来,似乎有些踟蹰,对朕这个陌生人的出现有些奇怪。但我把目光迅速转到她身上时,她落落大方,毫无做作羞怯之意,只不卑不亢地福了福。

  朕突然发现,很久没有看到过脸上一点没有妆的女子了,她脸上的干净显得五官分外清秀,叫人赏心悦目。

  她的眼里雾蒙蒙的,似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又什么都不在意。这目光落到朕身后,眉目间突然有说不清意义的光芒一闪而逝——她看见的自然是胤禛、胤禟。

  还在被她的目光所吸引,她已经轻轻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奴婢凌儿,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见自己长长吸了一口气——这孩子竟灵慧至此……

  这么一刹那,她已经分析出朕的身份?不自觉转头想求证——是不是……走错了?

  但是只看了一眼胤禛、胤禟的表情,就知道没有错。

  胤禛视线向下望着地,脸绷得紧紧的,明显在极力克制自己。胤禟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她,目光灼热。

  ……没有错……挥挥手让德楞泰关上门,朕要坐下来,重新想一想。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身材非常娇小,而且瘦得吓人,可以想见这些日子里,她心里也受了不少煎熬。此时她只平静地看着我,虽眉目微拧,似有无尽的倔犟之意,但发白的嘴唇却隐然含笑,似乎她等待的什么已经到来了。

  原来的想法完全被打乱,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先叫她起来说话,朕听见自己的声音分外和蔼。问她什么呢?

  “你是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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