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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小姐……苏苏求您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么?只要您好好的保重身子,以后,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您……一定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孩子的……”

  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二字更是哽在喉间。

  我不解。

  ……孩子?

  两重天

  冬日的天总是暗的很快,晌午过后独自立在窗前,仿佛也就那么一会儿,再抬头时,天色已沉黯如泛黄的书卷,那些白日里翠的、鲜的、灵动的世间万物仿佛无力挣扎一般,颓然地在这暮色中消沉起来。

  我伫立在窗子的一边,屋里没有生暖炉,尤显得清冷异常。

  自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我就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一个人,久久独处。或许该说,最冷的已经经历过,又怎还会畏寒呢?

  我想,没有什么能凉的过我的内心了吧。

  这样的窗,本是极尽心思的。因为窗棱精巧而复杂的雕刻,因为蒙窗的纸柔韧且透气。但,我却喜欢门户大开,以最宽广的视野去默然地注视着这个庭院,这个世界。

  原来,旭日东升和日暮西沉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那一抹血色云霞,一团华丽的绚烂。不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人大概都喜欢看到日出吧。因为那象征的是希望,重生,生命力。

  但是,原来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真正去分清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令人欣喜的序曲,还是惨白的终章。

  于是,如我一般。

  于是,一场空。

  偶尔我会想起那段在钥国的日子,想起那个用生命的瑰丽成全了我的男子。

  原来,那时所梦的三个奇异的梦境,竟会凿凿如预言。

  我失去了雪,失去了霓云,也失去了孩子……

  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这,也许就是伤到了极至吧。泪都没有,平静并空洞。

  定定地望住远处渐渐模糊在夜色中的一切,无悲、无喜、无嗔痴。

  容颜或许不会一夕老去,心,却彻底苍老了。

  花园一角,那枯藤环绕的秋千似是不胜风力,发出干涩的吱吱呀呀。

  那时的我好象就是为着这样的一个秋千,笃定这汀花水榭并不若冥羽菡所说,是雪为她而造就。如今想来,只余可笑。情浓时随口一句提及的秋千,他,也曾记挂在心吧?但,终究是这样结局。

  谈不上失望,也不想再深究。毕竟,没有冥羽菡,也会有他人。就算谁都没有,也总还有整个江山社稷。谁比谁重要,还值得计较么?

  看不清的一直就是我,早在相识时候,这景,这情节,这故事,就注定是日落西山。一时灿烂却被久久坚持,信作永恒。天大的误会,怪得了谁?又怨得了谁?

  犹记得那日苏苏交予我的书信。

  那是霓云临行前最后留下的话:

  小姐,我只庆幸在最后一刻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选择了站在你身旁,很高兴。

  ……

  “哇,下雪了!小姐小姐,你快出来看看哪,下雪了!”

  两重天

  下雪了。

  一簇簇绒毛似的棉白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下,初时稀稀落落,而后越来越密,越来越多。

  天色已近全暗,目光只能触及丈余。

  苏苏浅绿色的衣裙和着那抑制不住的欢喜,与雪花交织,在院里忽明忽暗。

  银铃一般的笑声,清冽的仿佛能直撒入人的心底。

  毕竟还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孩子啊。

  我浅浅勾了勾嘴角,下意识地把手伸出窗外,掌心微凉。那温柔的雪花羞怯怯地飘入手中,而后一点一点亲吻着那微弱的温度,直至全部融作了滴水……

  “苏苏?备些酒菜,把烈还有院里的其他人都叫过来,今儿我们一道吃饭。”我冲着那一抹浅绿,想了想,扬声道。

  “额……小姐?”苏苏似乎有些惊讶,毕竟这段日子以来我都是习惯独自发呆,极少主动跟她说什么,何况还是邀大家一起吃饭。

  “怎么?傻丫头,快去啊。”

  她迟疑了一会儿,嗫嚅道:“可,可是,帮主今日不在这里呢。他,进了宫了……”

  “……”

  “今儿是小年……”

  ……

  玺润宫,

  六个西域舞姬正随着鼓点扭动如水蛇般的腰肢,一色的裹胸与长裙在舞步蹁跹间,犹显得旖旎而缠绵。那裸露在外的肚脐绘上了各种姿态的花儿,更是分外的妩媚。而当今圣上正偕着那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宁妃娘娘,偎在上座。这两个人谈笑间相互对望的神态,真像是天底下最最合衬的神仙眷侣,仿佛这世间只有彼此,再也没有什么能介入他们中间……

  曲乐辗转,极尽奢靡。

  座下的宠臣们也渐渐因酒过三旬而彻底放开了手脚。有交头接耳,之后色眯眯地朗声大笑的;有举着酒盏,摇摇晃晃直接去拽那舞蹈中的美人儿的;有扯着衣襟不断喊热,而后全然不顾斯文脱尽上袍的;还有拎着钱袋,一下下望殿中央抛撒铜钱的……

  一时间,这帝王宫殿恍如街头闹市,无上下、无尊卑、无体统,一片嘈杂。

  “……停,停……”

  ……

  “……停!”

  ……

  “停——!”暮辰雪连喊到第三声,全场竟才勉强地安静了。

  只见他歪歪斜斜地自龙椅上晃下来,右手握着的酒杯里早已泼洒出了大半。此刻,他面色陀红,眼神飘忽而混沌,挺直的鼻梁下,那一贯清浅的笑容竟能成了如今这般邪魅的模样。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无论是领口还是腰身,都松垮垮的,仿佛是很勉强地挂在了身上。

  冥羽菡眼见着他如此踉跄前行,忍不住也站将起来,轻声唤了句:“陛下……您要做什么?臣妾扶着您……”

  “不,不要你!”暮辰雪挥动着胳膊,胡乱地拂开一旁伸来的手。

  “皇上,”侧立一边的小祥子见状,很小心地亦步亦随,张开了手臂像是随时准备接住主子。“哎哟,您小心着点儿,这儿有台阶……皇上,您要什么,让奴才伺候吧?”

  “……不,你,你伺候什么……”暮辰雪显然是醉了,说话口齿不清。“嘿嘿,你,你个太监!嘿……嘿,这事儿你……额……帮不上……”

  “……”

  座下的众人本来都有些莫名其妙,直听到皇帝说“太监帮不上”,又似乎顿时心领神会了,面面相觑后,皆是暗自掩口窃笑。

  “你,”暮辰雪终于晃到了殿中央,突然伸出双手按住其中一个舞姬的肩膀,满口酒气凑上前,顿了顿,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名字?……咯……”

  意难平

  你的手曾经拥着我的肩,

  呢喃着爱我直到永远。

  雪花像绽放的礼花,

  天地间恣意地飘洒,

  纵情在一刹那。

  ……

  如果知道结局我们还会相爱吗?

  我猜不到你的回答。

  冰雪中的誓言是真心的吗?

  怎么此刻什么也没留下?

  现在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

  雪掩埋记忆的伤疤。

  往事就像雾气慢慢地蒸发,

  痛到麻木也许就放得下。

  就让我的泪不停地去冲刷,

  冲刷你曾经亲吻的脸颊。

  伸出手想留住一样的冰雪,

  那瞬间的融化仿佛在,

  祭奠你和我的爱情童话。

  [韩雪——《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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