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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闻言,明路心中掠过一抹柔软。即使明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说,她是来讨他欢心的,但仍旧无法忍住内心因此而起的波澜,他该拿她怎么办?他到底拿她该怎么办啊?只要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他,他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吗?

  见明路神情缓和下来,惜日走到琴案旁,拨弄了几下琴弦,笑道:“明路,今儿你怎么有兴致听我弹琴了?”

  明路并未立刻开口回答,望着田惜日,似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一叹,语气温和地道:“瑜弟,不瞒你说,我以前从未在床上躺过这么多天,不能动弹,哪里都不能去,每日只能望着一方屋顶,像个废人。实在烦闷透顶,唉,今日突然想起你的琴音,若能每天都听到你的琴音,那该多好……”声音中透出几分落寞惆怅,似乎还有一丝企盼。

  闻言,惜日微笑,心里却再次生起了对明路的愧疚。

  他是为她而受伤,别说只是想听他弹琴,就算让她此刻以命相抵,她也会毫无怨言。毕竟是她欠了他的。

  还记得,那一晚,他生命垂危在生死边缘挣扎,她烦躁不安,内疚自责。那一刻,恨不得要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她不愿亏欠明路,尤其是她欺骗明路在先,明路却为他舍生忘死在后。

  即使明知道他死了就不会有婚约,即使明知道那样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地!她也不愿!

  如果需要性命来达成自己毁婚的目的,她宁可用自己的,明路从未欠她什么,相反,如今她却亏欠了他太多……

  一纸赐婚,把不相干的二人命运般连在一起,本就不是他的过错。反而,她知道。他也不愿(雪竹阁,纳兰、傅津几人提起赐婚时的黯然),他也不喜欢她(见皇太后时,明路对她的假意敷衍),他也不过是逼不得已才必须娶她。

  所以,在明路生命垂危的那一晚,她就下定决心,如果明路活过来,她将真心以待,不再欺骗他,即使毁婚也要自己光明正大的去做。

  只是,太医说过此时不能刺激明路,所以她才决定暂时拖延一时,等明路伤势大好时,她一定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他!

  即便,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他会恨她,甚至报复她,即便毁婚不成,她都不会再欺骗他。所有后果,她都会自己承担,即便那样的代价太大,也无怨无悔。她知道自己那样做太傻,太笨,太冲动,她只是不想再次铸成大错,令自己背负着愧疚而活……

  看着眼前一向呼风唤雨随意惯了的他,躺在床上多日不能动弹,还要忍受身体上的伤痛之苦,会烦躁苦闷,也属正常。

  如果他只是喜欢听她弹琴,那又有何不可?她当即笑道:“每天为你弹奏几曲,又有何难,毕竟,你的伤是为救小弟所至,别说你只是让小弟每天为你弹曲,就算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小弟也在所不惜的。”

  明路微笑,他从没想过让她上刀山下油锅,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既然她如此说了,那他就来个顺水推舟,道:“那不如,瑜弟暂且搬来我府中住吧,每日里除了方便为我弹琴,也可与我一起打发些时间。如何?”

  “这……”恐怕不行,田惜日暗道,她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住在明路府中难免不便,而且龙茗还在。这……可怎么拒绝才好?

  “我可命人单独给瑜弟准备个院落,瑜弟可带着随从一同住进来,绝不会让瑜弟觉得有丝毫不便。”

  惜日唯有沉默,于情,她应该答应明路的要求,可于理,她应该拒绝。但此刻看到明路企盼的眼神,她无法开口,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最终,唯有点头同意了。

  见她同意,明路的神色越发和缓,微笑道:“瑜弟今晚就住进来吧,我即刻命人为你准备住处,不知瑜弟是否还记得山茶林边的那栋小楼,住在那里如何?”

  “今晚……”

  惜日的话尚未说出,就被明路打断:“瑜弟的东西,我会命人去取,你的随从过会就会被接进府来,瑜弟不必为此担心。瑜弟今晚也还没用膳吧?我已经一整天都没心情吃东西了,现在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麻烦瑜弟去叫下人们送膳食进来吧。”

  明路似乎一切都已为她想好了,惜日越发觉得明路今天针对她,她渐渐犹疑起来,却又转念一想,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毕竟病人是不能挨饿的,不如先用膳,便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膳食早已准备好了,惜日出门吩咐了一声,一直焦急候在外面的管家立刻喜上眉梢地忙叫人送了上来。

  惜日终是被明路强留了下来,甚至没有回去说明的机会,惜日本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令人头痛的龙茗,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此刻她即已答应留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用过膳,傅津、纳兰来了。

  四人在屋里闲聊了一会儿,明路说起瑜弟将住进府里的事,纳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瑜弟住进郡王府也好,阿三等人尚未缉拿归案,瑜弟一人在外很危险,本来我和禧恩商量着派些人来保护瑜弟,但又怕瑜弟觉得不便,还是明路想得周全,瑜弟住进郡王府,安全自是无虞了。”

  纳兰一席话,惜日并没料到,她看向明路,明路闻言笑道:“纳兰,不只是这个原因,主要还是我每日里太闲了,想要瑜弟过来陪一陪我。”

  惜日暗忖:难道说明路让她住进郡王府并不是因为他无聊,他烦闷?而是出于对她的安全着想?这就难怪了,他今天一直想要留下她。他是不是怕自己不好意思再次接受他的恩惠?还是怕她会拒绝?所以才如此坚持地让自己住进来?或许吧,毕竟,如果她是因为被需要而住进郡王府,而不是因为被保护,她心里上会觉得舒服些。明路难道连这个都想到了吗?想到此,惜日不仅有些黯然,不管怎样,他如今重伤在床,却仍旧为她的安全而担忧,他是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对待了吧,她越来越觉得亏欠明路的太多了……

  傅津闻言,暗道:瑜弟要住进这里了?他也好想住进来啊!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正想着:忽然看到了一旁摆着的“绿绮”,目光一亮,当即大声道:“明路你有私心啊!明里说要保护瑜弟,实际上是想着每天听瑜弟弹琴是不是?想自己独享?不成!我也要听,我也要住进来,每日方便听琴,而且有我在,这里会更热闹!”他总算找到合理的理由了,不仅有些得意。

  纳兰听后笑了。

  明路闻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道:“你要住进来便住进来吧,只要你别偷吃陈师傅的酒就好,否则这回再被追着砍,即使追到我的病床前我也不会管。”明路此刻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看我这副样子,就是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好自为之吧。

  惜日微笑。

  纳兰已大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傅津却颇有不满地道:“你就放心吧,这回就是我想偷,也找不到地方,你不是说,他埋的酒已经转移地方了吗?就连你都找不到,何况是我?,不过,话说回来,你府里养的这个陈师傅酿的酒的确是京城一绝,不过,就是人太小气!我上次才喝了他半坛子酒,他竟然拿着菜刀追着我砍了半个时辰!整个郡王府都被我跑遍了,至于吗?我的命难道没有他那半坛子酒值钱?”傅津说起这事就忿忿不平,还越来越大声:“那老头脾气可真倔,像一头倔驴,对,就像是一头倔驴!要不是他酿的酒太好喝,做的菜太好吃,煲的汤太香,我真建议你把他赶出府去,这个倔老头,每次一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守着他那几坛子酒就像是守着他家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似的,怕我染指!”

  傅津说的激动,众人越听越想笑,明路笑了两声,竟咳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皱起了眉头。

  纳兰笑着阻止了傅津的后话,道:“今儿也晚了,明路有伤在身需要早些休息,我们先散了吧。”

  惜日点头。

  傅津也封住了口,对明路道:“明路,你不必为我费心,我自去找管家张喜为我准备住处,你也早些休息吧,快点养好伤,我还等着咱们几人一起参加冬季太液池的冰上蹴鞠比赛呢,这一次,听说索阁也要带队参加,哼,我们几人一定要把他打得惨败!”

  纳兰道:“好了,傅津,你就别唠叨个没完了,明路需要休息。”

  明路笑着对傅津点了点头,又对惜日道:“瑜弟,你的住处,已经打理好,自会有人带你去,如果有什么需要,与管家张喜说就成。”

  惜日道:“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一行人出了明路的寝房,今晚月儿明亮,满天星斗,映得天空隐约的湛蓝。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却透着无比的舒爽。

  惜日和傅津送纳兰出府,在门口,纳兰在前驻足,微仰头望了望天空,忽道:“瑜弟,我们四人当中禧恩最大,我次之,明路只比我小上半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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