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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忽律叹道:“我确实在动这个心思,可惜,那女子也并非易于之辈。”

  他回头问道:“她率军突现栾城,你们可曾在山上找到什么秘密栈道。”

  军师不禁失笑道:“可汗,那雪峰之上平滑如镜,峻峭已极,飞鸟亦是难渡,我们的将士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倒是平州方向,虽然官道封锁,却仍有小路曲绕,他们大约是从那里来的。”

  忽律闻言,正想着继续询问,一阵胸闷,逼得他咳嗽不已。

  他苦笑着平躺在貂皮木床上,挥手示意他退下。营帐的布帘被放了下来,他凝视着外面射入的阳光。叹息不语。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天朝的锦绣河山拿在手中,自己还有支撑到那一天吗?

  他们扪心自问,想起惨死的穆那,又想想还在稚龄的幼子,终于不再踌躇,下了决定,只有兵行险着,才能更快达成心愿!

  晨露与沈参将正在巡视城墙,她衣着简洁。月白对襟袍别无奢华,只在衽腰处绣了一枝红梅,十分清新可喜。

  修筑城堞的百姓们有些惶恐地闪避到一旁,也不说话,端着瓷碗吃饭。

  城墙上一片寂静。

  有个别胆大不识相的,想从旁偷窥她纱幕后的容颜,被那两点幽黑眸一瞥,竟是惊得魂飞魄散。

  “听说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娘娘。”

  “妈呀,这般凶狠的性子。万岁怎么消受得起。”

  有人私下咕哝着,却再不敢抬头看一眼。

  “娘娘。这些人不过是无知愚民,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参将委婉劝道。

  晨露微笑着,并不动怒,“将军未免小觑我的耐性。”

  “这些人并不是寻常庶民,而是城破之后幸存了,有血性的都被杀了,只留下这些惫懒油滑之徒,若是跟他们讲什么忠恕之道,等于对牛谈琴,我严威迫之,不能压制他们一段时日。”

  “更何况,”

  她狡黠笑道:“我在民众中留下刻薄无礼的印象,不日便会传到忽律耳边。”

  此时有人来悄声报道:“那两人已经逃出城了。”

  晨露微笑着,声音低而清晰,含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沈参将,我以自身为饵,引鞑靼人全力攻城,稍后便要辛苦你了!”

  沈参将一楞,下一瞬便明白七八分,他正在踌躇,却听城墙上吹起了警哨,鞑靼人又攻来了!

  随即,城外也响起了奇特的哨声!

  皇帝在奏折上批下厚重淋漓的一笔,又让掌笔太监盖上自己的小玺,这才满意地让人以蜜蜡封边。这是给留守北部的将士的上谕,让他们密切戒备,防止鞑靼人从草原腹地分兵前来,可接受这份奏折的,却是大将军周浚。

  周浚身为此次用兵的主帅,此刻也在行宫中,皇帝却不欲绕过他直接下旨,这份御下的胸襟和手腕,实在难得。

  “皇上,云嫔娘娘又送燕窝来了!”

  皇帝手中一凝,有些狐疑地想道:云萝这几日,都往这院中送食盒。

  他瞥了秦喜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躬身道:“不敢有违规矩,都是以银针验过才呈上来的。”

  “今后也不必呈上来了。你们自行分食吧。”

  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攻守

  “是有什么不对吗?”

  秦喜心下一沉,却不敢妄自揣测,窥着皇帝的面色问道。

  “没什么不对,只是朕不想吃这些。”

  皇帝他一眼,秦喜立即心领神会,他瞥了眼一旁的侍女,口中笑道:“想来万岁不喜欢吃甜的,奴才这就把东西撤下去。”

  他将燕窝小心端起,退了出去。

  经过院门时,守门的侍卫跟他开起了玩笑。

  “秦公公,这样的顶级血燕,又便宜了你,几时也给兄弟分一杯羹?”

  秦喜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爆栗,“这是娘娘为万岁准备,可是你们吃得的?”

  侍卫们年轻气盛,忍不住抱怨道:“万岁不要撤下的,我们怎么就吃不得?!”

  秦喜看着他,露出一道古怪的冷笑:“这是云嫔亲手烹调的,你若实在命大,可以拿回去尝尝!”他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侍卫虽然年轻,却也不是傻子,闻言有如醍醐灌顶,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羹里?”秦喜又给了他个爆栗,“胡说些什么哪?”

  秦喜不理这懵懂的青年,径自走开,一旁年长的侍卫宽慰道:“贵人们的东西,你最好少碰,里面保不齐有银针也测不出的东西。”

  他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寒战,于是闭口不言。

  城墙上的警哨声凄厉,充斥了所有人耳边,可那城外的一点奇特哨声,却是清越激昂,在这万钧之重中决然穿过。

  “是鞑靼王帐的鸣镝!”晨露面色一寒,沈参将已经说出了口,他神色冷肃,好似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王帐的鸣镝,象征着可汗的无上权威,一令既出,即使所指的是父母友人,也必定万箭齐射。

  “是要赶尽杀绝吗?”沈参将一边命人紧急加固城墙,一边低语道。

  日光照着城下广袤的平原,只见篙草被践踏得青黄衰败,玄黑色甲胄刀箭罗列阵前,那一张张粗犷的面容看不分明,却带着悍烈的煞气。无数的寒光在艳日下灼灼发亮,山川草木都为之战栗。

  远处的雪峰晶莹闪耀,仿佛一位天人,静静俯视着这一场人间杀戮。滚木从上坠落,云梯被掀了又架,带着火焰的弩箭在城头飞越,城砖的缝隙中流淌着永不歇止的鲜血。

  人从城头坠落,或是惨号,或是无声,旁观者却是睚眦欲裂,怒吼着冲上前去。

  天空一碧如洗,处处可见强矢在阴暗里散发的显然光芒。鞑靼人越发近了,几乎可以听见他们欢呼和祈求长生天的声音,仿佛风声瑟瑟。沙尘将天空遮蔽了半边,大地仿佛都在呻吟不止。

  城头上已经可以看见鞑靼人特制的弯刀,雪亮的映着飞溅的鲜血,转瞬即逝,却也是越发危急。

  尖利的呼啸声从头顶飞掠,晨露从容闪过一枝箭,任由它钉入城砖,发出嗡嗡的声响。

  “好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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