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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朕想信她。”这一声平淡清漠,声音不大,其中决心与力度,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皇帝淡淡说完,朝着平王的方向走去。

  “把母后和二弟放下,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平王退回死亡士身边,回头瞥了眼太后,轻讽道:“皇兄还真是仁孝……我若是把太后和静王一刀杀了,你不是更舒心吗?!”

  不知是被刀刃划痛,或是因为这一句恶毒的诛心之语,太后禁不住微微咳嗽起来,她纤弱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淡影。

  平王正要回头,却见昏暗中银光一闪,未及反应,便感到大腿剧痛,更有一种酥麻。他大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旁的死士以为他遭了暗自,咬牙便要将刀刃劈下。

  电光火石间,静王身影飘忽,以手肘撞开挟持之人,他面庞发紫,显然硬生生冲开了穴道。这不过一瞬,皇帝便反应过来,他情急之下,取过案间瓷盏,朝着太后身后那人掷去。

  只见玉雪一般的均窑瓷器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击中了那死士。

  他身子一颤,仿佛不能置信,正欲回头,却终于踉跄倒地,他手中雪刃一晃,朝着太后身躯落下。

  静王终于扑到,将自然落下的刀刃接住,他一双肉掌,顿时鲜血汹涌。

  太后险险避过,再经不住折腾,‘嘤’的一声,已是昏昏沉沉。

  皇帝终于奔至一旁,他伸手正要抓住平王,却见平王咬紧牙关,喷出一口血,身躯近旁仿佛有银光一闪,他蓦然跳起,身手无比利落,闪过皇帝这一掌,由侧边窗口跳了出去。

  皇帝正要去追,却见太后悄无声息,一头栽倒在地,他只得扬声召唤侍卫。

  “封锁禁苑,直到将平王捉获为止。”

  他俯身扶起太后,深邃眼眸却直直凝视着,昏暗殿堂的虚无深处。

  回味着方才那诡异的一幕,他又唤来御医和侍女,顿时殿中忙个不了。太后只是受了惊吓,很快便醒了过来,她凤眸有些迷茫,下一瞬就恢复了清明,她让皇帝和静王去休息,又遣退了宫中侍女,坐于床上,轻轻地对着虚无的殿中唤道:“出来吧,沛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室

  只见殿堂正中,那幅修竹水墨画轴被轻轻移开,平空里露出一个暗室,中有一人,轻叹一声,迈步出来。他剑眉深目,容廓深刻而刚毅,两鬓微霜,只着一袭半旧的青衫,举手投足间,颇见洒脱。

  “你不该出手的……”

  太后微微喘息着,面色仍是苍白,更衬得朱唇嫣红,顾盼之间,仿佛有一种魅惑,隐约流转。

  她已年过四旬,却仍如皎月明曦,美不胜收,这一番折腾,孱弱中更见楚楚。

  王沛之凝望着她,随即转头道:“平王杀意已起。”

  “你武道造诣颇深,已感应到了他的杀气……”

  太后低低道,已是心知肚明。她由罗袖中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脖项间的细长伤口。

  但见细红深长的一条,有如红线一般,蜿蜒缠绕在雪白颈上,望之,但觉别样妖异。

  “为何帝室之间,竟会闹到这等田地?!”

  王沛之痛心疾首道,他蓦然回眸,平淡冲和的瞳仁中,一片犀利威煞。

  “平王所说,是否是实—你果真曾置他于死地?!”

  太后不答,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来,连连咳嗽着,一声比一声加重。

  一只温暖大掌按在她的背后,内力缓缓输入,她这才好些,平日里苍白寒素的面容,因这呛喘,增添了几分娇艳粉润。

  “你想我如何作答?!”

  太后止住了咳,微微冷笑着,竟是不无快意。

  “你心中已认定我是个蛇蝎毒妇,又何必来问我?”

  王沛之微一咬牙,转身要走,却又生生忍住,他由桌上取了药碗,双掌用力。

  转眼间已是热气腾腾。

  “喝药。”

  太后瞧着他,半晌才接过药碗,以银匙轻搅。

  凝视着朵朵涟漪,再无言语。两人一站一从,竟是僵在当场,良久,王沛之叹道:“你已贵为国母,且容让些儿,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了!”

  太后‘噗哧’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惊奇和不可思议。

  “沛之,你仍是这般天真……”

  她轻喘着,笑靥如繁花盛开,眩目已极。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苑!我要是容让了,早就成白骨一具了!!”

  她冷哼着,伸出手,放到王沛之眼前,轻喃道:“你看这纤纤十指,早已染上血腥,连你也要嫌弃我吗?”

  王沛之一时血往上涌,手足无措之下,他握住了这白皙柔荑。

  太后抬眼看他,语声淡漠,却更见幽寒:“我虽如此,可其他人,就那么干净吗……平王口口声声要报那溺水之恨,却不知,他母妃当年魅惑先帝,意冀图我的中宫之位—哼吸附剂,白日梦那么好做么?!”

  王沛之浑身轻颤,一把将那柔荑抓紧,口中喃喃,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一直不敢来见我……”

  太后叹息着,眼神幽怨寥远:“你是国之柱石,正人君子,原不该与我这等阴险之人交集,二十六前,就是我拖累了你……”

  王沛之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揽过她的云肩,将她纳入怀中。

  “什么拖累,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恍惚说着,唇齿中迸出‘那件事’三字,一时身躯一颤,心中宛如九爪挠心,惨痛至极。太后伸手抚摩他的脸,“你生性至善,为了,做下那等大事,又说什么心甘情愿……”

  她微微叹息着,惬意地倚在他怀里:“这二十多年,你口中不说,心中一直挣扎,辞去了一切官职,退隐在家—如今这形容模样,谁还认得出是‘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大将军?”

  提起“大将军”这三字,又触及了她心中隐恨,太后舒了一口气,柔声轻笑道:“那个周浚,不过是无名小卒,如今仗着朝中无人,居然逼临帝阙,不可一世,若是你肯……”

  “廉颇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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