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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娘娘请说。”

  “这位湘贵人与你家娘娘有什么旧缘吗?”

  涧青闻言,露出一道神秘笑容,悄声道:“湘贵人温婉贤淑,待人热忱,我家娘娘晋位不久,她就前来探访,宾主谈得甚欢呢!”

  原来如此!杨宝林想起封妃仪式之后,皇后言语中很是不满,包括自己内的众嫔妃也就不敢去贺喜,倒是这个湘贵人,居然雪中送炭!

  “我家娘娘说了,与她友善的,她会鼎力襄助,若是非要与她为难……”

  涧青的声音,有月夜下,显得格外诡谲。

  第一百零二章

  月上树梢,从窗中撒下清莹光辉,宾客尽散后的大殿,但见杯盘碗盏,仍是琳琅满目地陈列着。

  晨露接过侍女端来的一盏玫瑰露,却不就口,而是递给元祈道:“方才你饮的甚多,这是冰镇的,最是消暑解渴。”

  元祈小啜了一口,只觉清爽冰滑,笑着问道:“你到底是打什么哑谜啊?”

  “您觉得如今后宫的局势如何?”晨露不答反问。

  “林氏独大……”元祈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与先帝在时,别无二般。”

  晨露眼中杀意一黯,仿佛不适应灯烛之光,那清冽黑眸,竟似含了几分凄楚。

  “林氏这所以独大,就因为两代后位都为她们执掌,在后宫中,无人敢逆其锋芒。如今,若抑馁这滔天气焰,惟有以您的“圣眷,”将其余嫔妃都聚拢于旗下——今晚我这出好戏,就是为了挂起这面大旗。”

  晨露有些歉意,道:“就是委屈您了,为了让她们见识我的手腕,不得以让您公器私用——明日言官又要罗嗦了!”

  元祈大笑,调侃道:“反正朕为了你,早就成了昏君一名……”

  他本是调侃那些见风就是雨的,却是含笑凝望着,说得真切慎重。

  晨露并不答话,只是继续道:“有湘贵人这个榜样,其他人就算摄于太后威严,不敢与我公开往来,私下也必定能为我所用。”

  “那击鼓传花是早有预备?”

  “就连湘贵人也是我早就选好的……她为人羞怯内向,那日我册妃之日,本应朝贺的宫中嫔妃,摄于太后威权,不过虚应其事,惟有她谴人送来三匹云锦。”

  晨露接过第二盏玫瑰露,轻抿一口,任由那沁凉入骨入髓。

  “这样‘赶冷灶,’未免太有心机了……”

  元祈沉吟着,想起席间那胆怯颤微的女子,颇觉不可思议。

  晨露轻笑出声:“我先也这么认为,结果一查之下,这才叫啼笑皆非——这位湘贵人与其父一般嗜书如命,平日无事从不轻出,这满宫的是非,她竟是懵懂未闻,身边的侍女因她没有油水,也是个幸灾乐祸,所以才……”

  元祈听到此处,已是深明端倪。

  他露出无奈苦笑,叹道:“宫中趋炎附势,已到了这等地步……真是难为你了!”

  晨露微微一笑,不受他这褒奖,劝道:“宫中拜高踩低,也是常态……”

  她深深凝望着西北方向,那一端,乃是古雅肃穆的慈宁宫,轻喃道:“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

  她想起‘辰楼’中,那一个个稚气而坚决的女孩,不由暗生担忧——

  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慈宁宫中,太后听着叶姑姑叙述夜色宴上那一幕,并没有生出怒气,只是淡淡道:“皇帝真是在了,这次的眼光着实不错。”

  “娘娘!”

  叶姑姑急道:“这貌忠诚而实伪,如今登上云端,竟敢以一臂之力,来干涉朝政,实在留她不得啊!”

  “她是皇帝的心肝热爱,上次借用安王的‘冰琅,’却仍是安然无恙——这样的人,你以为可以随便灭去吗?”

  太后悠然笑道,凤眸中闪烁着冷然之光,瞧来从容莫测。

  “她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毁去了,还有第二颗……”

  她想起皇帝恭谨而虚远的笑容,心中一阵痛憎,不由得以指尖甲套深深划入紫檀木妆台之中。

  重重的疲倦袭来,她觉得身体异常乏累,于是让宫人伺候更衣就寝。

  鲛纱轻垂,香炉氤氲间,清雅渺然,太后睡得并不塌实,恍惚间,她睁开眼,却见昏暗殿中,隐隐有云裳重染,一人正站于案前,幽幽看着她冷笑。

  “是谁?”

  太后想厉声呼喊,却发现自己胸腔之中,酸软无力。

  那云裳女子长袖轻垂,身影曼妙,绚丽容颜,在幽月之下,隐约模糊。

  “是谁?”

  太后再问,仍是声音微弱,但见那女子冉冉飘来,竟似脚不沾地。

  冷风从窗缝中吹入,奇香氤氲间,她面容越近,却越见凄楚怨恨,苍白的脸上,笑容如人偶一般凝固森冷,眼中黑瞳,几乎要滴下血来。

  电光火石间,太后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惊得浑身寒毛直竖,肝胆俱丧之下,终于大叫出声。

  叶姑姑从廊外奔入,将恍惚不能自己的太后轻轻摇晃:“娘娘……”

  “别过来……你已经死了,却缠着我做甚!!”

  太后仍是狂乱,口中轻喃着这一句,眼中瞳孔涣散。

  叶姑姑念一声得罪,从台上取下水瓶,兜头便泼将下来,太后猛一激灵,这才如梦初醒。

  “有鬼……”她惊魂未定地低喊,指定了床前不远处。

  叶姑姑命人将灯烛点上,满室如同白昼一般,又命人紧闭门窗,仔细搜索,亦是毫无收获。

  “娘娘,您看见什么了?”

  太后稍稍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又在宫人伺候下,换了一身丝袍,心有余悸道:“我看到‘她’来了,就站在那里,正看着我笑呢!”

  叶姑姑听着她惨淡有如梦呓的声音,生生打了个冷战,勉强问道:“是哪一个‘她?’”

  “还能有谁?!”

  太后近乎暴怒,几十年的怨恨终于在此刻迸发而出,有如岩浆奔流,红炽灼烫。

  “那一个,先帝当宝儿贝儿似的珍藏着,连死了也要把尸骨合葬……便真是要作祟,也逃不出符咒镇压。”

  “那便是西厢那位了……”

  叶姑姑倒抽一口冷气,想起多年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正是自己万分嫌恶的命人将尸体抬出,将那身染满血迹的宫衣除下……

  窗外树枝摇晃,她猛一冷颤,只觉得鬼影憧憧,自己都免不了疑神疑鬼——

  “娘娘,怕是您看错了吧!”

  她粉饰太平,试探问道。太后想起那一阵恍惚,自己也不敢确定,口中不便示弱,于是道:“大约是我最近烦心过甚,所以妖梦入怀……这实是不吉啊!”

  第一百零三章 狭路

  碧月宫中,晨露送走皇帝,独坐窗前,听着更漏之声,细想之下,心中不免不无担忧。

  她面上波澜不惊,遥望着天边孤月,只觉得茕茕茫然,一梦醒来,此身难复从前——

  人的心,竟是比那天上弯月更加渺远!

  流云顿飞,月华轻掩,阴影深深拂过她清秀的面庞,浸润得岁月静好,悠然出尘,却照不见她心中的万丈深渊。

  涧青走近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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