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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晨露站在殿外,和瞿云一起观赏这浩大场面,唇边掠过一缕微笑。

  “这些人中,也有心思深沉之辈,也未尝不会对眼前一幕有所怀疑,但,却不会有人敢于说出。”

  只听得大殿之中,皇帝继续说道:“刺客已经伏诛,可也有留下活口,他们得知朕要将幽州册封给静王,便生出了这般不轨之心。”

  群臣又是一阵低声喧哗,前几日,有十数位亲贵联名上书,恳请今上将九州之中的重镇,封给静王作为封地,理由很是冠冕堂皇,道是静王恭谨忠诚,实为国之柱石。皇帝当时留中不发,到头来竟还是采纳了他们的意见?

  元祈继续道:“幽州若是有亲王前去坐镇,对鞑靼的扩张,大为不利,所以他们就联合了贺飞这败类,想要致吾弟于死命!!”

  他语气微微颤抖,显然是悲愤已极,众臣知道他与静王素来交好,也不禁黯然。

  晨露看着他精彩的表演,不禁微笑道:“元祈这一招真是天外妙着——”

  她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那贺飞乃是静王暗中的心腹,所以静王私蓄的刺客,才会在他府中。

  这些人杀了京营将军柳膺,已经触犯了皇帝的逆鳞,于是让暗使将他们全数清除,给静王一下重击,却又将此事再次栽到鞑靼人头上,最后更是画龙点睛,将此事和前日里沸沸扬扬的“赏赐封地“联系,让静王有苦说不出

  此时大殿之中,已是群情激愤,天朝建立以来,虽然也有战败,可是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任由鞑靼刺客横行,甚至还有朝廷命官参与其中,这实在是天朝之耻。

  “看看你们奏的好建议,险些让朕的爱弟命丧刺客之手?!”

  元祈扫视着十数个前几日联名闹腾封地的亲贵,任由他们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这些人,要么是静王夹袋里的人物,本来便是一气,要么是趋炎附势,看着太后亲重静王,于是想预先市恩,在这位当朝亲王身上,谋得升官加爵的资本。这一下,拍马正中蹄子,却是暗中叫苦不迭。

  “钱熙,你这几日最为积极,串连着亲贵子弟,上书给朕,要让静王多多历练——是想让他历练到鬼门关不成?”

  皇帝点了二驸马的名,怒气仍是不消:“你自己部里的事放着不管,却是胡乱言说国事,这几日给我回家闭门思过——下去!!”

  他眼睛扫过大驸马孙铭,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嘉许,又继续道:“这件事也给了朕好大教训——传旨!”

  他唇边露出一丝近乎顽皮的冷笑:“幽州仍然赐给静王作为封地,只是此地位置险要,乃是中原的门户所在,所谓怀璧其罪,朕不能让弟弟置身凶险,所以由国家派出长史代管,静王只需在京中遥领便是!?”

  晨露听了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几乎要大笑出来——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狡猾,又如此流畅的人?!

  她站在殿外,遥遥望着英挺潇洒的皇帝,笑容慢慢收敛,在日光下,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半夜时分,那突然而至的队伍,以及,领头之人——

  昨夜,众人烧杀将尽,正要撤离,却听得街道另一头,有整齐的脚步声,大约一百余人。

  瞿云脸色微变:“难道是九门提督的手下?”

  晨露当时就摇头:“这般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仔细听去,竟带着军中的肃杀之气,断然不是城中驻军。

  那队伍来到墙边,领头之人扬声喊道:“是哪位高人射了这一箭?”br>

  晨露听着,异常熟悉,瞿云掠至墙头,细细看去,心中一惊——

  “是上柱国大将军,已经荣休在家的王沛之。”

  晨露的脑中,闪过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

  那时,他与元祈,情同手足,她如约下山,加入义军之中,他先还不屑道:“女人这么娇弱,在家绣花多好!”

  直到她九战九胜,奠定了军中威名,大会天下英雄于潼关,他才心悦诚服道:“嫂子你真是厉害,大哥真有眼光!”

  “谁是你嫂子……再胡说八道,小心嘴巴被缝!”

  那时候的她,仍不脱少女的娇纵,羞恼之下,撂下了狠话。

  在这幽深夜里,她站在墙的另一边,未见其人,却想起很久以前的笑语——

  嫂子,你真是厉害……

  第五十四章 献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朝廷命官家中烧杀屠戮?”

  王沛之又问道,瞿云觉得不是事,知道再不能躲避不出,只得朗朗一笑,登上墙头——

  “大将军,多时不见,您的虎威不减啊!”

  只听王沛之轻轻咦了一声,奇道:“竟会是你!”

  他细细打量着瞿云,问道:“大统领你不戍卫宫中,却是在此做甚?””末将乃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剿灭不法凶徒,惊扰了大将军,却是末将失职。”

  王沛之哈哈大笑:“怪不得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想来,必定和这几日喧嚣尘上的刺客有关吧?——只是,”他沉吟着:“这里是官员宅邸,你们侍卫的职司,并不及于此处吧!”

  他语气不重,但说话间,叱咤沙场的威势,却让人不敢辩驳。

  晨露心明如镜,也感同身受,这些昔年军中的厮杀将领,对缇骑厂卫这些诡谲势力,向来没有任何好感,以王沛之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这是宫中的黑暗力量?

  他这话占了全理,瞿云一时无话可说,晨露眼看一夜将过,一旦拖过了早朝,皇帝就会陷入被动,她微一思索,也飞身掠上墙头。

  王沛之只觉得眼前一凛,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一位素裳少女居高下望,正和他四目相对——

  仿佛是不能承受那眼中的冰雪之色,他微微别转头,心中暗自惊诧:“姑娘是……?”

  少女凝眸一笑,仿佛万古寒冰都灿然裂溶——

  “妾身忝为圣上御侍,区区名号,不足挂齿!”

  王沛之有些惊异,他在家修身养性,远离庙堂,竟是不知道皇帝身边出了这等人物!

  “瞿统领奉了诏令,来捉拿这行凶京中的刺客,其间更有朝廷命官涉案,为免物议,所以秘密进行,还请大将军谅解一二!”

  她声音清脆,话也是说的滴水不漏,合乎情理。只是王沛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也无心去深究这职权问题,他径自问道:“这两支箭,是你射出的?”

  他接过从人递上的染血羽箭——这是刚刚从逃遁的两人身上拔出的,袍袖一拂,就直直射向少女。

  晨露从袖中伸出手,在火光之下,那花瓣一般的柔荑,莹润如玉,却轻轻拈起闪着寒光的箭头,毫不为难。

  她微笑着,端详着已过不惑的王沛之,但见当年调皮精灵的少年,已然两鬓染霜,面目刚毅。

  这岁月风尘,到底将多少人事改变?

  她暗自嗟讶,面上却毫无异样——

  “妾身本领粗陋,却是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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