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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祈起身,为太后换过茶水,才霁颜道:“三弟能学老莱子娱亲,逗得母亲开怀一笑,瞧着这点,再怎样无赖可气,朕也不跟他算帐了!”

  元祉却不善罢甘休,径自笑得诡秘:“听说皇兄又得绝世佳人,还掩人耳目藏到畅春宫梅嫔那里?”

  皇帝还未及大怒,太后就斥他:“你这混世魔王,哪有这样编排毁谤人的!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又是做的女官,就在你嘴里随意糟践么!”

  她回过头,莞尔一笑,四十五岁的妇人,笑起来仍是皎美不可方物。

  “祈儿,你新封尚仪的事,我亦听说了——那女子真有那么出色,让你改了不要女官的初衷?”

  皇帝不禁失笑:“是那个奴才嚼了舌跟?”他横了静王元祉一眼:“还有那煽风点火,以讹传讹的家伙,才把一件小事传成这般。母后,您见了便知,那丫头容貌实在平常,什么绝世佳人,还什么掩人耳目!她不过是瞿卿的子侄辈,朕瞧着说话行事爽利,才封了个尚仪。”

  太后以画扇轻点他额头:“你啊,历来就是这谨慎的性子,女官也挑个长相寻常,听说为了避嫌还让她住在畅春宫——这未免太过了,你贵为天子,即便真临幸了什么人,也是常事。我儿如此作为,真要作圣人吗?”

  元祈答得滴水不漏:“孩儿亦知这个道理,但历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修身,便不能齐家,而后宫若是争斗不休,即使是天子,亦会受人耻笑。”他看了眼太后,又补充了一句:“母后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太后听着这含沙射影,别有寓意的话,不由面色一僵,但这话冠冕堂皇,无论如何也不能加以反驳,她随即笑了。

  “你这孩子就是端正太过,罢了,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又聊了些琐事,两兄弟这才辞了出去。

  第九章 争宴

  太后冷哼一声,随手把精美绝伦的画扇一扔,面沉如水,左右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

  她身边的叶姑姑心知肚明,遣散了众人,上前拾起画扇,宽慰道:“主子别气坏了身子,皇上性子一向如此,也没什么歹意。”

  “没什么歹意?你瞧他话里的意思,倒是在疑我一般……”

  “皇上怕是心中有了芥蒂……也难怪,上次皇后娘娘那样作为。”

  “哼,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淑菁这丫头小时看看还好,大了竟是愚昧不堪……哎,也难怪,我这儿子,看着宽仁,实际最是刚性,淑菁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太后恨铁不成刚的皱眉,淑菁是皇后的闺名,正是她二哥的掌上明珠。

  “梅嫔娘娘这次有孕,该怎么处理?”叶姑姑瞧着她神色黯然,转移话题问道。

  “还是老法子……叫淑菁这丫头沉住气,船到了桥头,由不得它不直!”

  这隐晦含糊的话语,中间蕴藏的血腥,让叶姑姑悚然,她连忙道:“我这就去跟鄂姐说。”

  太后看着她匆匆而去,取过桌上画扇,仍是一脸悠然高华。

  ****

  昭阳宫中,后宫妃嫔陆续到了,皇后才起身升坐,受了众妃参拜后,连忙让众人起身就座。

  一时宫中花团锦簇,莺呖婉转,说不尽旖旎温柔。

  晨露冷眼看去,却见昭阳宫格局不凡,诸般宝器,皆是内敛古朴,明明是奢华到了极点,却一丝也无炫耀之意。看那摆放的位置姿态,却象有了不少的年月。

  这定是当年,太后的手笔。晨露忖道。

  果然,回首细看,就可见鲛绡裁成的帷幕低垂,珠光如雾,内院的光景,与此殊然不同。

  此处乃是正殿,十几个妃子看似姐妹般亲密,仔细端详,却能看出端倪——此间隐隐分了三派。

  皇后和那日到云庆宫式威的云贵人颇有默契,想想那日齐妃的话,是皇后提携了云贵人,她才能脱出贱役,进而蒙宠。

  云贵人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宫裙,上面缀了星星点点的珍珠,一派小家碧玉的贴心模样——估计是不想抢了皇后的风头。

  正中央坐的,就是一直卧病,这几日才有所好转的皇后,只见她身着正统的凤冠朝服,眉目间有六七分象了太后,亦是不多见的美人,只面容有些苍白,显得孱弱温文,举手投足间,名门高阀的贵气立现。

  下首右边第一,坐的是齐妃,她扬着眉,有些桀骜地瞧着皇后那边姐妹情深,脸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胜券在握。

  后宫里,她是皇帝最眷宠的一个,历经两年而不衰,前阵子,元祈迷恋梅嫔,却很快有孕,不得再幸,这阵子多了个云贵人,可数数侍寝的日子,仍是她多出了一大截。

  她亦是出身高贵,乃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齐融的女儿,齐融素来以顾命重臣自居,朝中多人以他为首,这一党对太后和林家都很不满,甚至有传言说他曾道“牝鸡司晨”。

  齐妃身边亦有多名嫔妃围绕,她仿佛对上首的皇后不屑一顾,只频频看向正对面,

  那边首席空着,仿佛正在等待。

  过不多久,只听太监唱命,众人都不再谈笑,齐齐看向门口——

  传说中的罗刹恶鬼,闻名遐迩的周贵妃终于到来。

  这时,初午的梆更终于敲响,这正是皇后请柬上说的时间。

  那是一个穿着大有古风的女子。

  宽袍广袖,腰间以玄黑红纹为带,缀有金戈。她的脚上不穿绣鞋,而是非金非玉的晋式木履。

  她身后使女捧着的也并非如意香巾,而是一柄短剑。

  她上前,给皇后行礼,然后,坐到了那空着的席首。

  晨露听说过这位周贵妃许多传言,那些人谈到她,都是环顾左右,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是个罗刹恶鬼……”

  她是天门关周大将军的女儿,从小长于军中。

  初时,皇后凤体违和,元祈就钦点了她掌管六宫事务,不料她以军中律条治理后宫,在三个月内,罢黜了四名妃嫔,杖死的宫人竟有十一个之多。

  她拿人时证据历历,凡是生事害人,造谣贪渎的,一个也不曾轻饶。

  那三个月,是后宫最为清净安全的时候,也是太后和元祈最头疼的时候——前来哭求哀诉的人络绎不绝。

  最后,迫不得已,皇后仍主持大局,由周、齐二妃协助,这才平定了是非。

  周贵妃一落座,齐妃就笑着娇声说道:“周姐姐真是好气派,大家都等你一个呢!”

  周贵妃连眉毛也未曾一动:“皇后的懿旨上说是时,是你来得太早——莫非是你太饿?”

  她未曾到达,就知道今日是齐妃最早,这份势力,简直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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